風芫這才看見厲斯泉發尾有水珠滲出,明顯剛剛洗過,他微微皺眉,“你不是說明天洗澡嗎?”
“……明天還有事,就今天洗了。”
“腿不方便,一個人行嗎?”
不等他回應,風芫掀開被子一角,果然,石膏有些地方打濕了,仔細一摸,還好,隻是表面濕了。
他知道厲斯泉自尊心強,不想給别人添麻煩,可這樣,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摔沒摔到?”
“沒有。”厲斯泉搖了搖頭,“我扶着牆沒事的。”
風芫沒搭茬,接着問道:“你是不是失眠了?”
早在厲斯泉住院期間,風芫便發現他睡眠不好,每每半夜查看,沒發現異常,才打消疑慮。
許是對方滿眼的關切,許是事情積壓在心裡,厲斯泉低下頭,聲音很小,“可能是失眠,怎麼都睡不着,總感覺現在的一切……都不真實。”
“什麼?”
他的聲音太小,風芫聽不真切,厲斯泉隻得再重複一遍。
風芫微微皺眉,追問起哪裡不真實。
哪裡真實呢?
幾乎每晚剛睡下,厲斯泉都會夢到那天晚上。
狹小幽暗的巷子,昏黃的路燈,直到結束,那群人像丢垃圾一樣将他丢在那裡。
他趴在地下,溫熱的血不斷從傷口流淌出去,虛化的視野裡,付蕪站在角落驚慌失措的神情,像受到極大驚吓,跌跌撞撞朝巷口跑去。
到最後,意識漸漸模糊,付蕪也沒有回來……
厲斯泉雖意識到這是夢中,也試過還手和掙紮,但每一次都被死死困在身軀,一次又一次的經曆毆打、嘲笑,直至醒來。
次數多了,厲斯泉晚上便沒了睡意,作息變得不規律,加上他發現白天睡覺不會陷入夢魇後,幹脆晝夜颠倒。
厲斯泉将事情說了出來,眼神有些沮喪。
風芫讓他形容一下那種感覺。
“像是被困在那天晚上,閉上眼睛,耳邊都是他們的聲音。”厲斯泉閉着眼回憶起來。
“所有夢都是重複同一個場景嗎?”風芫好奇起來。
“是,偶爾會做一些其它的夢……很奇怪,像是回憶過去一樣,特别真實。”厲斯泉遲疑道。
被打的疼痛,無能為力的痛苦,重新經曆過但無法阻止的惱怒,從身體上的折磨到心理上的,令人絕望。
“疼?你醒來疼不疼?在夢裡是不是有被禁锢的感覺,類似于被困在身體裡、出不來的那種?”風芫追問道。
“你怎麼知道?”厲斯泉擡頭看他,眼神帶着些許訝然,接着搖了搖頭,“醒來沒什麼感覺。”
“……我猜的。”風芫若有所思,口中卻安慰道:“我也有這種情況,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有天天這樣嗎?”厲斯泉追問道。
風芫抱臂思索,厲斯泉開始的描述極像被夢魇住了,一次兩次不足為奇,可天天如此,就不正常了。
“你能告訴我,這是夢裡還是現實生活?”厲斯泉眼裡透着一絲希冀。
風芫想了想,示意厲斯泉朝他靠近些。
厲斯泉有些猶豫,還是朝他而去。
風芫原本想捏他的臉告訴他這當然是現實,想了一下,捏臉有些痛,轉而握住厲斯泉的手。
厲斯泉有些緊張,手掌僵硬,任由風芫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這不是做夢,不信你摸,我在呢。”
厲斯泉盯着風芫,似在辨别話的真僞,他反握住風芫的手,溫熱而又幹燥。
“今天的作業寫了嗎?”
氣氛烘托到這裡,風芫琢磨該說什麼話來寬慰他,卻這一句話整破防了。
“當然……沒寫。”
厲斯泉立刻松開風芫的手,歪着頭看他,眼裡滿是狐疑,似在讨個緣由。
局勢立轉,風芫收回手,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寫,是我真寫不下去……沒那個實力你懂吧?就寫不出來。”
“少來。”厲斯泉攏了攏身上被子,“不會就查,一個知識點一個知識點的翻,我不相信做不出來。”
“……我書包沒帶回來。”
厲斯泉瞪大雙眼,剛想說些什麼,被風芫快速打斷。
“現在都十點多了,去學校取回來都十一點了明天我還要早起上課。”
“明天,我保證,明天一定補完。”
直到厲斯泉“嗯”了一聲,風芫說了句“晚安”,立即關燈沖出卧室,生怕對方再問關于學習方面的問題。
黑暗中,厲斯泉默不作聲地坐着,被握住的那隻手無意識的揪着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