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陽聽着自己沉重緊張的呼吸和弟弟平穩安和的呼吸交錯，在房間不斷放大，他感覺到一把沒開鋒的刀刃在他脖子來回拉鋸摩擦。

漸近的腳步聲像大鐵錘，一下一下敲在顧青陽胸口，他渾身都冒着汗，但一點都不熱，而且手腳還有些冰涼。

“See anybody could be good to you.You need a bad girl to blow your mind (your mind).”

突然彈出來的超大聲音樂吓得顧青陽沒拿穩削筆器，重重砸到腳背上，強烈的鈍痛直鑽心脈。

弟弟也被吓醒了，整個人抽搐了一下，張嘴就要亂叫，顧青陽顧不得腳上的痛，撲到弟弟床邊捂住他的嘴。

他低聲道：“别喊，安靜。”

弟弟在哥哥緊張的眸光中找到了答案，顫抖着縮進哥哥懷裡。

三更半夜毫無征兆冒出來的高分貝擾民音量将附近所有居民的吵醒了，窗外陸續亮起燈光還伴随着幾句暴怒的“What the fuck”。

僅僅幾秒鐘時間，門外的腳步聲停止了。

但顧青陽還不敢放松警惕，就怕出什麼意外。

周圍的房屋就顧青陽家沒亮燈，而聲音源自于旁邊新搬過來那戶人也就是粉毛，睡夢中被吵醒的鄰居自然鹽不下這口氣，帶着低氣壓一窩蜂往他們這邊趕過來。

顧青陽在房間内也能聽見外面的呵斥和咒罵。

不得不說隔壁那家粉毛是中國來的，罵人功力非同凡響，那中氣十足的嗓音刺破寒夜，給一大群外國佬全鎮住了。

顧青陽清晰聽見，粉毛用英語，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以後可能有的子孫都罵了一遍，還夾雜着各種生殖器和冒犯動詞。

一開始很快那些居民都無比憤怒，被打擾休息還要聽污言穢語，這簡直就是極大的羞辱。

但很快，他們和躲在屋裡的顧青陽兄弟倆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粉毛罵的不是那些鄰居，因為他們敏銳捕捉到了一句話：你媽黑工廠量産的，生了你這種有手有腳不幹正事的傻逼。

沒多久，警笛聲劃破長夜，咒罵聲也戛然而止。

那個入室盜竊的黑人第一次幹這種事，心理壓力大，被粉毛的音樂吓了一跳，加上周圍的居民全部聚集了過來，他怕進局子就跑了，隻是不巧撞上了前來支援的警察。

顧青陽吸了吸鼻涕，昨晚有驚無險，他真的很感謝這個粉毛大哥，他才短信報警沒多久，警察來得這麼快，多半不是因為他短信報警，而是粉毛比他更早注意到危險。

他想着無論如何一定要邀請粉毛到家裡好好感謝一番，哪怕他不好說話。

第三次按門鈴，裡面終于傳來了聲響。

顧青陽擡頭，窺見室内湧出來的暖色光亮，他感覺看到了希望。

粉毛抓着門把的節節分明修長手指白皙透粉，濕哒哒的頭發還往下滴着水，松軟的毛絨動物睡衣将他高大的身形襯得柔和了些，沒有一堵牆似的壓迫感，薰衣草味的沐浴露清香萦繞在他身邊，顯然剛洗過澡。

但哪怕這樣他依然戴了口罩。

“我靠，你閑得蛋疼在這扮鬼吓人啊？”粉毛看到顧青陽滿臉暗瘡坑窪的臉，條件反射道。

顧青陽悻悻低下頭，他都差點忘了，這張臉有多醜陋。他聲音有點悶悶不樂：“哥，來我們家吃飯吧，真的很感謝你昨晚幫忙。”

粉毛往後退了半步，目光上下打量這個一米七幾的男孩子。

他抓了抓濕漉漉但像枯草一樣的頭發：“說了不去就不去。”

刺骨冰涼的夜風襲來，吹得粉毛打了個寒顫，往屋裡縮了縮，他注意到顧青陽衣服單薄，于心不忍又給人拉了進來：“沒人開門不會回家啊？在這凍死了我踏馬不得負責。”

“我以為哥你生氣了。”顧青陽擡眸看了眼粉毛，寶石般的異色雙瞳鋪滿了期待的光彩。

那雙眼睛是那麼明亮，那麼好看，好看到讓粉毛忽略了他臉上的坑窪凹凸，讓他忍住不說重話。

“我生什麼氣，真是奇怪。”

粉毛臉色不愉，但還是客客氣氣的給顧青陽倒了杯溫水，讓這個小男孩暖暖身子。

袅袅熱氣織就出朦胧的薄紗，蒙在顧青陽眼前，卻讓那雙眼睛更加吸引人，讓粉毛生出一種拍下來留作紀念的奇怪想法。

“哥去吧？”

顧青陽抿了口熱茶，整個人都暖喝了起來，覆蓋在他身上的冷意陡然碎落，精神了不少。

粉毛沒理他，轉身在桌子上翻了翻，将兩個長方體紙盒子丢到顧青陽旁邊。

“别踏馬頂着這張滿是坑窪暗瘡像爛菠蘿似的臉晚上出來吓人，再來一次我高低要被你吓出心髒病。”粉毛堅持不了多久，又開始說寫難聽的話。

顧青陽羞愧的低下頭。

那是治療皮膚病的外用藥膏，他意外的擡起眼睛看了粉毛一眼，又快速垂頭，怕自己吓到人。

他低下眼眉用長睫毛蓋住眼底的激動，小聲道：“謝謝哥。去我家吃飯吧？我爸爸準備了中餐，做的比附近的中餐館好吃。”

“神經病，我是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不想……”

粉毛看顧青陽的反應心頭一緊，才反應過來剛才話說太重了，傷到了眼前這個小男孩的自尊心。他清楚青春期的小孩，無論男女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他頓了頓，将後半句“月球臉影響食欲”咽回肚子裡。

“不想去你還來喊，服了，我去行了吧。。”但粉毛說話習慣扭轉不過來，哪怕重新組織語言也沒好到哪去。

“嗯嗯，謝謝。”顧青陽攥着那兩隻藥膏，低頭道：“真的很謝謝哥，所以去我家吃飯吧？”

粉毛見躲不過去，歎了口氣：“等我一下。”

粉毛往房間走，不一會兒他換了身将自己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衣服，似乎在隐藏什麼秘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