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堆滿了人,台上小白男跟他們的監護人一對一隊的排好隊站着,他們手裡都拿着寫着密密麻麻道歉認錯的發言稿。
顧青陽從試過如此解氣。
他隻幻想過病好了,幻想過爸爸媽媽突然醒悟,幻想過畢業了去别的地方進入新的社交圈子,唯獨沒幻想過能有朝一日,聽到欺負自己的人,當着全校的面給自己道歉。
“謝謝。”顧青陽看了眼沈大哥,又立刻低下頭,長睫毛和山根仿佛連成波浪線。
沈大哥托起顧青陽下巴:“你這臭毛病怎麼改不掉,我踏馬會吃了你啊?”
顧青陽眼眶紅紅的,蒙了一層柔和的水光,漂亮的異色雙眸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我太開心了,眼睛有點熱。”
“人都欺軟怕硬的,你就不能像個爺們兒一點,你這樣以後還容易被人逮着欺負。”
顧青陽招招手,沈大哥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稍稍低下頭。他貼到沈大哥耳邊,喜悅的聲音有點兒顫抖:“哥就沒欺負我。”
沈大哥眼皮抽搐了一下,他别過頭去,捏着口罩上沿提了提:“我腦子正常得很,沒興趣欺負小孩。”
“我不是小孩……”顧青陽又一次低下了頭,但他将沈大哥的話記到心裡了,低了一下就立刻擡了起來,堅定的王進沈大哥眼眸,小聲反駁。
禮堂有些暗,但此刻顧青陽的眼眸亮晶晶的,一如折射了陽光的寶石,盈盈光澤讓人移不開眼睛。
沈大哥低聲哼道:“十三歲毛都沒長齊不就是小孩。”
顧青陽抿了抿嘴唇,現實年齡擺在這裡,沒有反駁的底氣。
沈大哥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但舞台上念稿子的斷斷續續不情不願的聲音讓他愈發煩躁,隻好再次睜開眼睛,不滿的瞪了他們,讓他們好好念。
顧青陽遵循沈大哥的意思,舉着手機好好錄視頻留作證據。
有些東西,騙騙别人就行,騙不了自己。僅僅隻是因為顧青陽跟曾經的自己像,他肯定不會做到這種地步,其中有什麼影響了他的判斷他心知肚明。
這個人比曾經的自己要孤立無援,而他需要被别人需要,正好這個人又需要他,所以他做了很多超出範圍的事。
輕飄飄的‘小孩’二字恰逢時機提醒了他,讓理智稍微回來了些,沒說出無法挽回的話。
是啊,他嘴上說顧青陽是小孩,自己不也還是個十七歲的大小孩,他們都一樣還未完全獨立,不能對自己的言行選擇負責。
所以有些話不該說出口,有些事不該挑明白,就讓這段時間的陪伴成為紀念品,悼念這段已經扭曲變質的關系。
但不是不說就可以當沒有。
他還是想保護這個人,那種保護跟年齡和弱小無關,是從同情變成心疼後的憐惜,還是很想看到這個人病好,想看他抛去自卑享受肆意的青春,想看他慢慢意氣風發。
如果可以。
最後一對父子發言進入收尾階段,沈大哥臉上的不耐煩越來越重。
“視頻錄好了沒,人多空氣渾濁死了。”沈大哥問。
顧青陽乖巧的點點頭:“嗯,快好了。那哥你先回去吧,我下午還要上課。”
“行,下午放學我再來接你。”沈大哥說着理了理壓塌的發型。
“好。”
大禮堂當着全校的面道歉,給顧青陽排面拉滿了,現在走在校園裡,很多不認識的人給他行注目禮。
但這種高度的注意反而讓他更難受了,長時間習慣了躲着人群,一時間轉變到行走的奇觀,那種奇妙的難堪羞恥感就跟他夢到沒穿褲子在街上跳舞一樣。
不過好處是效果立竿見影,平時一直看他不順眼的胖墩,吱都不敢吱一聲,之前跟他有交集但礙威脅而疏遠的同學,也開始跟他說話了。
“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你哥哥,你哥哥太酷了!”
“對啊,你哥哥好酷,還好高啊,快一米九了吧?”
“剛剛在大禮堂,你哥哥衣服看垃圾的表情看他們當衆道歉,超級帥啊。”
當然,沈大哥不僅酷,還很溫柔很會照顧人呢。
但顧青陽聽着聽就不開心了,雖然他們誇沈大哥确實很有眼光,但卻讓他有種珍藏的寶貝被别人發現的感覺,很不爽。
沈大哥應該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才對。
顧青陽不想再跟他們聊沈大哥的話題,越聊越感覺自己的寶貝被人觊觎:“我……哥他平時比較低調。”他依舊沒改掉跟人說話低着頭的習慣,等他反應過來猛然擡起頭給旁邊的同學吓了個激靈。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那頭粉毛就不是低調的人敢染的,但同學都信了他的話,又聊了幾分鐘,上課鈴聲響起,老師踩着點踏入了教室。
三點半就放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