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那隻鬼已經逃走了。”锖兔收起手上的刀,走到她面前不遠處停下。
對于安慰人、尤其是安慰一名陌生女孩,他絲毫不覺得自己平淡得近乎淡漠的語氣有什麼不對。
“你受傷了嗎?周圍沒有血腥味,看來我們來得很及時,那隻鬼還沒來得及犯下殺孽。”
“嗚……嗚嗚,沒、沒受傷。”女孩怯怯弱弱地開口,小心地擡頭,發現沒有那隻可怕的鬼的存在後,她才漸漸止住哭聲。
“謝、謝謝你。”谷美子緩緩擡起頭。
與此同時,锖兔和落後幾步跟來的谷凝齊齊将視線看向她。
“谷……”谷凝扒着門框,下意識破口而出,及時用手捂住嘴,才沒有徹底喊出聲。
谷奈子!!
這個女孩居然和谷奈子長得有八分相像,她和谷奈子有什麼 關系?
“谷奈子?!”锖兔吃驚的聲音蓋過了她,但他顯然更謹慎。
“不,你不是谷奈子,你是誰?”他極其笃定地望着對方。
谷美子聽狀,面色既震驚又愕然,似想起什麼般,一臉複雜。
“你認識我的姐姐?”她聲音小小的,有些怯弱,又似乎有些驚喜。
谷美子穿着一身陳舊的青藍色和服,容貌秀美,臉上因剛才的驚吓還留有一些蒼白。
“不對,奈子姐姐是一個孤兒,她曾經說過的。”锖兔皺眉,“你究竟是誰?”他的眼神逐漸警惕起來。
谷美子忍不住啜泣出聲。
“奈、奈子姐姐……我、我找了奈子姐姐好久好久,但、怎麼也找不到她。”
“她、她一直在生我的氣嗎?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孤兒?就、就算不想回家,也不可以說自己是孤兒啊!當時是我做錯了,所以她連我這個妹妹也不認了嗎?”
“我、我隻想找到姐姐跟她道歉,我以為父親是為了姐姐好,所以才騙她的……可、可是我當時還那麼小,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也不知道姐姐讨厭這樁婚事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語間磕磕絆絆,前言不搭後語,但好歹也勉強說清楚了。
原來當年谷奈子為了逃婚而離家出走,而谷美子是她的親妹妹,以為父母讓姐姐嫁人是為了讓姐姐過得更好,也跟着勸姐姐嫁人,甚至瞞着姐姐,帶姐姐去和那個人見面。
小小年紀的她并不知道什麼嫁人的真正含義,她隻知道姐姐嫁人了就可以過得更好,不會再遭受父親的打罵,也不會再讓家裡過上吃不飽的日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姐姐一見到那個比父親年齡還大的人會淚流滿面,甚至還用那種充滿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不解地問向父親,父親給了她一塊香酥的餅,誇她做得好。
他說,因為姐姐還沒嫁過去,所以沒有意識到嫁人的好,等她嫁過去後就會高興起來了,家裡每天都能吃上飽飯了。
谷美子相信了他的話,并願意繼續說服姐姐嫁人。但沒想到姐姐要逃家,并想讓她一起走,她拒絕了,甚至還想告訴父親。她不明白為什麼姐姐傷心地看着她,但随後又勉強挂起笑臉,并說自己在和她開玩笑。幼小的谷美子不疑有他,卻沒想第二天,姐姐不見了……
等她長大了一些,她終于明白了姐姐為什麼會拒絕嫁人。因為當她長大後,也輪到她嫁人了。
她無比後悔自己當初年少無知勸說姐姐的行為,她看清了父親的真面目——他并不是讓她們嫁人,而是想把她們賣給對方,換取金錢和糧食。
于是,她也逃走了。
這幾年她一直在尋找谷奈子姐姐,找到她,和她道歉,想要取得她的原諒。
谷奈子逃到了很遠的地方,謊稱自己是孤兒。心地善良的她遇上同是孤兒的锖兔幾人,決定收養他們一起生活,包括谷凝也是這樣被她‘撿’回去的。
面對當時年紀不大的锖兔幾人,她并沒有如實告知自己身世,因為用同樣是孤兒的身份才能讓小小的他們更容易接納自己。
“我、我知道錯了,現在我隻想知道姐姐在哪,你們認識姐姐?對不對?告訴我,她在哪?我找了她好久好久……嗚嗚嗚……”
女孩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充滿了祈求。
谷凝抿了下唇,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她是……奈子姐姐的妹妹,奈子姐姐真正的妹妹。
她望着锖兔的背影,絢麗的眼眸黯淡下來,眼底複雜。在锖兔察覺并回頭看的前一秒,她不留痕迹地轉移視線。
她沒有開口,因為現在的她在锖兔眼裡還在失憶中,她并不認識谷奈子。
因此,她故作茫然地望向锖兔和那名女孩。
锖兔下意識地看了谷凝一眼,語氣頓了頓,才緩慢開口:
“我認識的谷奈子……已經死了。”
他不再是當年那茫然無知又弱小倔強的小男孩,在追殺食人鬼的這些年,他早已見貫了生死。也早就接受了谷奈子幾人的死亡。
對于當年的一切,他早已釋然。即便是面對谷奈子的妹妹,他也坦然地道出事實。
人總是要長大的,也總是要面對有關死亡的一切。
正是因為當初稚嫩的他沒辦法接受身邊人死亡的現實,才給阿凝帶來了近乎死亡的創傷。而如今,他接受了一切的發生,好好珍惜還活着的身邊人,他希望别人也一樣。
谷奈子死亡的事實無法挽回,不管如何,還活着的親人都要學會接受這樣的離别。
他的話讓谷美子愣了下,下一秒,悲傷的嚎哭聲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