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書院要招生，程隽安忙的腳不沾地，跟姜溯霜每日隻在吃飯的時候打個照面，鮮少有能坐在一起好好說話的時候。
九月是大晏炎熱季節最後的尾巴。既然平時沒了某人的打攪，姜溯霜除了做本職工作，沒事兒的時候就在書院裡背着手閑逛。
最後真叫她尋摸了一塊兒地方出來，給學子們上農桑課時用。待開墾好之後，種上一批梨樹，秋冬滋補，食療用梨最适合不過了。
雖說脾胃虛寒，腹瀉的人不适宜吃梨，但其止咳化痰的功效還是很不錯的。從前有段時間，姜溯霜一直咳嗽，吃藥怎麼都不見好，外婆便給她熬冰糖雪梨喝，頭幾頓還加了川貝母粉，喝了幾頓才不咳了。
梨樹最适合九月之後種植，以在冬季栽種最佳。如今正值夏秋交際之時，等在山下定好樹種，再送上山，差不多正好是可以栽種的時期。
青松山土地不僅遼闊，而且十分肥沃，一年四季都種些瓜果蔬菜，能夠自給自足豈不是一樁美事！
姜溯霜選了個涼快日子帶着白芷，白芷的小藥童紫菀和雲兒一起下山買樹種。
白芷要順便下山采買些藥材，雲兒則是喜歡湊熱鬧，留在書院要寫功課，她不大願意。
姜溯霜忍笑：“你這個時候不寫功課，等我們回來，不還是要寫嗎？”
雲兒咧着一張豁了牙齒的嘴巴沖他娘做鬼臉，“先逛集市！糖葫蘆最重要！”
“今日不給你買糖葫蘆，前日不是還牙疼嗎？吃什麼糖葫蘆！”，姜溯霜堅定拒絕。
“好吧……”雲兒聲音低落，牽着紫菀的小手默不作聲。
臨走時，王大娘又囑咐了一道：“千萬别給她買糖葫蘆！糖也不行！”
“知道了王大娘！放心吧！”
上山下山的青石闆路姜溯霜已經走了無數次，不用看就知道前面要路過什麼樣的樹林，還要拐幾個彎。
紫菀小姑娘比雲兒大兩歲，身量卻同雲兒差不多，面黃肌瘦，想來從前過得應該不是很好。她在山上住了這麼久好像還沒習慣，每日都待在白芷的醫舍裡，不怎麼跟廚娘們待在一起，也鮮少出門，跟在白芷身後幾乎寸步不離。
哪怕現在雲兒牽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同她說話，她也是沉默寡言的，隻偶爾出聲或者點頭。
“這孩子……身世有些可憐。”白芷和姜溯霜走在兩個小孩後面，隔了一段距離壓低了聲音同姜溯霜講話。
姜溯霜第一反應是家中父母……
白芷自然也看出來她理解錯了，便道：“她家中條件尚可，隻是生母早亡，父親後來又娶了續弦，生了個兒子，同雲兒一般大，如今送到私塾開蒙去了。”
“她在家裡不受父親重視，還總是受繼母欺負。她生母與我母親交好，生前時常帶着她來我家玩耍，連‘紫菀’這名字都是我母親和父親幫着取的。”
白芷看一眼兩個小姑娘，又道：“那時我幫着父親整理醫書，晾曬藥材，得空就教她識字，後來發現她在醫學上果真有些天賦，記藥材也快，背書也快，她每次我便給她教一些。”
“隻是……”白芷輕歎了一口氣，“從她娘去世之後，她便很少來了。後來繼母進門，更是不願她老往外頭跑，她便再也沒來過。”
“我聽說……”白芷的聲音又低了幾分，“因着家裡小兒子要讀私塾，她繼母便尋了戶人家，想将她嫁出去。村裡的人家再富裕能富裕到哪裡去？既不是村長也不是屠戶，更不是地主。讀書的花銷，起初是能拿出來，時間久了，處處都要花錢……”
後面的話姜溯霜不聽也知道，一股火氣直直沖上來，不由得拔高了聲音：“可她才十歲！”
“姜姐姐？”兩個小姑娘齊齊回頭望向她。
姜溯霜下意識看向紫菀，小姑娘眼眸深沉，沒什麼表情，還是一副木讷的模樣。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沒什麼，我和白姐姐在聊天，你們走路小心。”
“好。”雲兒乖乖點頭，又拉着紫菀去看路旁的松樹，期待着上面出現偶爾會露面的松鼠。
白芷輕歎一口氣：“村裡窮人家，大多都是……罷了，如今我将紫菀帶上山，也算是能幫一點兒就幫一點兒了。”
“你用什麼法子讓她娘同意的？”姜溯霜問。
白芷冷笑一聲，“還能用什麼法子？拿了十兩銀子換來的！”
“這不就是……”姜溯霜臉色一變，“小紫菀她知道嗎？”
白芷搖頭，“我沒告訴她，等她長大之後……等我再教她幾年，靠着醫術能吃飯的時候再說吧！”
想來白芷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姜溯霜道：“你既然是将小姑娘當徒弟，她以後便是青松書院的人。若是以後她那繼母找來，咱們也不怕她！幹脆你直接收她為徒好了！”
白芷搖搖頭，“現在還不行，小姑娘心思重，我收了徒弟，她必定心裡負擔重。慢慢來吧，再過段日子。”末了，她又道：“謝謝你，阿溯。”
“有什麼好謝的，都是朋友嘛！”姜溯霜擺擺手，往前小跑幾步，追上了兩個小姑娘，把在樹叢中跳躍的松鼠指給她們。
雲兒高興的又蹦又跳，連紫菀都輕輕彎起了嘴角，黑色的眼眸中有了一絲亮光。
看來把她帶上山，是一個正确的決定，這樣想着，白芷腳步輕快，追上了前方的三個人。
山腳下的集市大家都已經來過許多次，姜溯霜更是對賣樹種的地方輕車熟路。
小販明顯認得她，原本正無聊的靠在樹蔭底下，見姜溯霜來了，立馬三步并作兩步小跑上前，笑得牙不見眼，“是姜姑娘來了？想要些什麼種子？我這兒合适秋天種的種子都有！您瞧這梨子！我特地拉了一棵挂了果的來！”
“巧了，我正想買些梨樹苗回去。”說着，姜溯霜繞着那挂了果子的樹轉了兩圈。
小販見她猶豫着，利落的摘四個果子下來，在一旁的清水桶裡洗了遞過來，“幾位姑娘嘗嘗？我這梨子可甜了！”
既是要買梨樹，嘗嘗也未嘗不可，她大大方方接過，咬了一口，這梨子入口清甜，汁水豐富，如同喝水一般，梨汁竟順着咬開的地方往下淌，流了滿手，是解渴的好梨子！
她方才瞧着那梨樹枝葉翠綠，樹幹也粗壯齊整，定然是一批好樹種，這下嘗了味道，更堅定了要這樹種的心思。
雲兒吃的滿臉都是汁水，白芷拿手帕出來給她擦臉。
一旁的紫菀捧着梨舍不得下口，又頗為豔羨的看着正在被白芷擦臉的雲兒。
白芷給雲兒擦過臉，柔聲對紫菀道：“快吃吧，待會兒咱們還要去其他地方。”
紫菀搖搖頭，小聲說：“留給白姐姐吃。”
“我有，”白芷揉揉她的腦袋，“你吃便是。”
那邊姜溯霜先向小販買了一筐梨，抱着筐走過來，給幾人又一人塞了一隻，“我覺得這梨不錯，便先買了幾個，咱們用來解渴！咦？小紫菀怎麼不吃？”
紫菀兩隻小手抱着兩隻梨，認真的咬下一口，臉頰鼓鼓，末了，用力點頭道：“我在吃，很好吃。”
小販見這樁生意有苗頭，殷切的湊上來，“若姜姑娘急着要，咱們下午便給姑娘拉到書院裡去！姜姑娘是老主顧，便算個便宜價！”
姜溯霜聽了價格，又跟小販讨價還價了一番，小販隻好一棵樹苗又給便宜了十文錢。她幹脆利落的定下，又買了十斤梨，約好明天一早送到書院去。
“還是同之前一樣，我先給一半的錢，剩下的一半明天樹苗到了給。”
“應該的，應該的！”小販收了錢，從身後掏出幾顆石榴來遞給姜溯霜，“這石榴是這幾天新到的，送幾個給姑娘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