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之階的末端并非山巅,而是将山削平,砌石壘柱,造了一處巨大的平台出來,名為天星台。天星台的北面一座吊橋與其後山峰相接,那才是人們在山下看見的山峰。
上山之時,步成塵面色稍有蒼白,登上天星台,遠離了外面傾盆而下的大雨,神色才稍有舒緩。
步成塵率先走上前,每走一步,地面上的陣法便亮一圈,足足九圈,金光大盛。走到正中-央時,地面升起亦被九環環繞的孔明鎖,自發旋轉拼合,最後定型為球形時,九環激蕩,興奮地發出嗡鳴。
隔着層層陣法的金光,步成塵望向邊玉珣,他想要從邊玉珣的眼神裡看見一些别的東西,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邊玉珣此刻眼中隻有旁人看不懂的欣慰。
步成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在欣慰什麼,見他毫無反應,便垂首再點孔明鎖,陣法歸寂,金光便也散去。
邊玉珣本就十分滿意天星台的塑造,當初寫下此物之時,亦在“滄笙踏歌”的後山處造了類似的東西出來,奈何孔明鎖稍有欠缺,一直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效用。此時卻在書中的天星台完美呈現了出來,邊玉珣實在是欣慰。
生靈修道,境界九重,這地面與孔明鎖的九環便逐境探查修士境界,而孔明鎖則是測定緣分之物,若是成功扭轉歸一,便代表着與歸一有緣。
“過來。”
不待步成塵話音落下,邊玉珣便走了進來,一步一環亮起,走至中-央時,地面九環足足亮了三圈。
他竟然有三重境的修為嗎?邊玉珣正疑惑着,觸摸孔明鎖的手上停留了一隻蝴蝶,随着他逐漸釋放法力,那蝴蝶便也融入進了他的法力中。
掌下的孔明鎖開始嘎吱嘎吱扭轉起來,許久之後成功化為球形,外圈九環裡隻有三環穩穩地旋轉。
無論怎麼看,他此時确實有着非常牢固的三重境的境界。
步成塵直接捏碎邊玉珣身上未曾離開的幾隻蝴蝶,靈光四散,這讓他想起昨天白日裡撲上自己鼻尖的那一隻。
“是你……”邊玉珣了然,他的修為被封印,若直接走上天星台,必然是測不出一絲一毫境界的,所以步成塵早就幫他僞裝了修為,就為了将他成功帶進歸一宗。
三重境在二三十歲這個年紀還算尋常,況且修士二重便可駐顔,這樣的境界放在不能随意出手的邊玉珣身上倒也合适。
但是方才交由孔明鎖的法力也混入了步成塵的,若持有者的法力無法與法符共鳴,則代表此符非他所有。
“你用法力為我遮掩修為,那法符怎麼辦?”
“都一樣。”
邊玉珣想不出哪裡一樣,便隻當步成塵有能力解決。
連容與君都能完美頂替,小小法符應該也不算什麼難事。
過天星台吊橋之後,歸一宗的弟子多了起來,内外門弟子平日裡煉體都在一處,放課後也會三兩成群地玩鬧片刻。
邊玉珣正有些新奇地看着宗内忙碌的孩子們,他們有着鮮活的臉,逐漸與他寫書時腦中所想重合到了一起。十幾歲少年男女抱劍而行,三三兩兩議論着江湖轶事,哪位同門進境渡劫,哪位同門獵得百年妖丹。
李逍是被人提起最多的一位,多是歆羨之語。
“咦,邊前輩?”
平靜被外人打破,邊玉珣循聲看去,是枕霧山上幫李逍治療的修士。她的身邊還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也是那日一起上山除妖的同門。
幾人看見邊玉珣,稍有茫然。
那修士道:“晚輩是藥王谷的弟子江南靈,師承丹離尊,那日歸宗後,偶爾會聽見李逍師兄提起前輩。隻是沒想到竟然會在宗門裡遇見,晚輩有些驚訝。”
邊玉珣道:“以後會常見面的,其實我最近才知曉,我是你們的師叔。”
可不是嘛,《求道》裡容與君的排輩與上一任宗主楚歌平齊。現任宗主段月乃楚歌親傳,其他長老如丹離尊宏樂君等人則與段月同輩,座下弟子要叫容與君一聲小師祖,自然也要稱邊玉珣這個名義上容與君的徒弟一聲師叔。
江南靈等人俱是神情疑惑,腦中将宗内的長老思索了遍,卻是未能找到誰的名号能與邊玉珣三字對上。
“诶,叫我一聲師叔來讓我聽聽?”
江南靈自然是不敢叫的,此外其他人也不敢随意開口。
邊玉珣知道這群小孩守禮,随便逗了幾句便把人打發離開了,回過頭來便見步成塵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也是奇怪,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修士子弟衆多,但似乎都對步成塵視而不見。明明這人身上的氣場很是強大,而且又頂替了容與君的身份,有了那以假亂真的法符,想來應該在宗内行事已久,為何大家卻仿佛不認識他一樣呢?
邊玉珣尚在疑惑,走近步成塵時,對方卻突然伸手摸上了他的頭。
“叫我一聲師尊來聽聽?”
語氣似乎與邊玉珣方才别無二緻,卻更淡一點、疏離一點。可能是青竹氣息與寒意本就容易讓人感到距離遙遠,步成塵此言不怒自威,似乎催促着邊玉珣開口叫出那四百多年未曾喊過的稱謂。
“我……”
但邊玉珣怎可能叫?他偏頭躲開:“少占我便宜。”
邊玉珣在心裡道:你們應當叫我一聲爹才是。
毫不誇張地說,書裡的一切都因為邊玉珣寫下才會出現,不管他們是否按着既定軌迹走,總之沒有邊玉珣就沒有這些家夥的存在,叫他爹爹合情合理。
步成塵将手一攤,低低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