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了下杯面,沾了些水珠捏在手裡,突然感覺舒望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袖子。
“怎麼不說話?”
“插不上話。”
唐逸楓說得委委屈屈,舒望就笑了。
平時在微信上話不少,見了面卻當小啞巴。
也許是因為一點酒精,她的笑容幅度比平時大了些,笑意也更容易暈染上她的五官。
“是第一次來酒吧玩?”
“是啊,你呢,以前來過啊。”
“同學聚會她們喜歡來。”
話說了一半,那就是她也會來。
“你喜歡喝酒麼?”唐逸楓食指又順着杯面的水珠劃了一下。
舒望想了想,“嗯……不好說。”
“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
唐逸楓覺得自己又多了解了一點舒望,原來她是會來酒吧的,也會喝酒,這個人物形象比之前她想象得更豐富了一點。
舒望說話總喜歡說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就需要自己拼湊,跟她那些十句有九句是廢話的朋友們不太一樣。
有時候剩的半句不好猜,有時候卻很好猜。
她熟悉了舒望的這種說話方式之後,慢慢好像得到了一種樂趣,像在玩什麼解謎遊戲。
一點一點搜羅關于舒望的事情,拼湊到一起,拼成一個真實的、活生生存在着的舒望。
這種感覺在見面後更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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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過一輪店裡的特色調酒,她們還是換回了平實可靠的啤酒,就着搖骰子又喝了幾瓶。
九十點的時候,店裡漸漸坐滿,多半是附近大學城的學生,又年輕又愛鬧,駐唱也把抒情民謠換成更熱鬧的流行金曲。
陸識薇遇上相識的朋友,過去打招呼碰杯,周玲跟男朋友跑到舞台前湊熱鬧,座位裡就剩唐逸楓和舒望。
唐逸楓起身要去衛生間,舒望坐在外側也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吧。”
路過一對兒抱着親的男女,唐逸楓和舒望默契地沒有多看,悄悄繞了過去。
她們沒有喝很多,可酒精到底有些讓人冒熱氣,唐逸楓從衛生間出來前用水沾了沾額頭和眼睛,感覺舒服很多。
她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舒望依靠在欄杆前,衛生間在二樓,下面就是駐唱舞台。
剛結束上一首歌,酒吧裡暫時靜了下來。
這一片沒有什麼人,舒望背對着唐逸楓的方向,在看着欄杆下面,一隻手搭在欄杆上,一隻手在兜裡。
空氣裡有淡淡的煙氣萦繞舞動,看人看物都染上一層朦胧濾鏡,唐逸楓剛剛清涼過的眼睛又覺得看不太真切了。
舒望像是擁有自己的時間流動法則,所有躁動的空氣在流過她四周時,都會被放緩下來,都會按照她設定的節奏走。
跟那一片熱熱鬧鬧的人群不一樣,可她站在那又不會顯得突兀,好像既融入又疏離。
“好了?”
“嗯。”
“眉毛怎麼濕了?”
舒望的話說到一半時,她的手指就先撫上了唐逸楓的右半邊眉毛,順着眉毛輕輕擦過去,帶走那一滴水珠。
涼絲絲的又有些癢。
舒望的動作做得很自然,唐逸楓卻有些不自然。
大概隻是一秒的時間,可是被觸碰的感覺卻留得很長。
是不是因為在舒望周圍,就會被拉進她的時間流動法則,不然這一秒鐘怎麼會這麼漫長。
唐逸楓的心跳後知後覺得有些快,剛才退去的熱氣又往上湧動,她覺得應該是毛衣穿着有些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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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難得清靜,舒望轉過來半靠着欄杆問她:“還沒有問你得獎的文章寫了些什麼呢。”
“寫了篇散文,比賽沒規定寫什麼題材的,我就随便寫了篇。”
還挺謙虛,舒望忍不住打趣她,“随便寫就第一呀。”
唐逸楓嘿嘿傻笑,舒望又問:“是什麼内容?”
“關于海的,我家是海市的,就在海邊,從小看到大……”
“所以可能因為比較熟悉,就寫的有感情一些……”
沒有自誇自擂,也沒有更多謙虛,她挑了些文章裡的碎片故事講給舒望聽。
“臨海公園那裡經常有一個賣炸小蝦的奶奶,我小時候經常去那裡玩,奶奶跟我講她以前的故事……”
平常沒有什麼人可以講這些,也沒有人問過她,所以不自覺話就多了起來。
“其實我不太在意第幾名……”覺得這話說出來有點假清高,唐逸楓又補了句,“但是拿獎金确實開心。”
“我希望以後有一天我寫的東西能讓更多人看到。”
二十歲的少女倚靠在欄杆邊,經過酒精熏蒸的面龐帶着些粉,在燈光下能看到一些毛茸茸的碎發,眉目清朗,籠着淡淡笑意。
她在聲色犬馬的場所裡講着自己的理想。
不是她為了生活費兼職奔波的幾兩碎銀,也不是未來追名逐利的奔頭,與現實無關,卻足夠動人。
仿佛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真好啊。
舒望看着唐逸楓眼睛裡的光,分不清那是酒吧裡的霓虹燈折射還是别的什麼。
有一瞬間她被吸引,又有一瞬間她竟然會感到低落,那好像是她從未擁有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