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坐着,唐逸楓站在舒望身側,低下頭除了能看見她的發頂,也能看見耳後與脖頸相連的那塊細膩皮膚。
空調的涼風把薄汗吹幹,毛茸茸的腦後碎發在雪紡襯衫與那塊皮膚之間的交界處來回飄蕩,想一直看着卻又覺得冒犯,一直癢到她心裡去。
頭一次覺得五分鐘這麼漫長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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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得很好。”
舒望不吝啬誇獎,唐逸楓也懂得謙虛。
“還是薇薇他們厲害,剪輯也都靠他們,我除了寫也沒幹别的。”
“你的故事寫得很好,我很喜歡。”
舒望的語氣認真,怕她覺得是客套,又補充,“沒有劇本哪來的後面這些。”
默默收下這些話,留在心裡反複品,唐逸楓也認真起來,“也要謝謝你啊,特地來幫我忙,你也真的符合我對那個角色的全部想象。”
“可我覺得我更像小周……”
舒望話語在此中止,好像想說什麼又停下,沒留意到的唐逸楓擰眉,好像怎麼也不能把舒望和小周聯系上。
兩人又聊了一些關于短片的話題,直到舒望想起,“吃過午飯了麼?”
很容易回答的一個問題,唐逸楓卻卡住,在她心裡幾次三番興風作浪的複雜情緒又發作,最終被理智壓下。
“吃過了,你呢?”
“我也吃過了。”
還好,唐逸楓舒了一口氣。
如果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和想法,那不如就停在普通朋友的距離,也許離得遠一些,相處得少一些,她很快就能回到“常态”。
可誰能想到,吃沒吃過飯的問題還能有人說謊。
好像終于說到再無可說的話題,舒望準備離開,離開之前,她說:“下個月四号,我畢業典禮,你要不要來?”
說話時她直直地注視着唐逸楓的臉,唐逸楓卻一直沒敢把頭擡起來,片刻後,“我那天應該有考試,去不了……”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麼?”
“啊?這……為什麼突然?……”
目光一直在地上摳地磚的唐逸楓,毫無預料地被這話驚了一下,猛然擡頭。
“就當是祝賀我終于脫離苦海?”
舒望神色坦蕩,唐逸楓極力克制住因她一句話而狂跳的心髒。
這個理由實在太正常了,這個表情實在太坦蕩了,又襯得唐逸楓像被抓到的賊,揣着個兔子在懷裡上蹿下跳,還不能叫人發現。
她偷偷深呼吸兩下,盡量平複,“……好。”
舒望的雙臂主動環上她的肩背,很輕,很柔軟。
手臂,前胸,鬓邊的發,都輕輕地觸碰到她。
沒有過分緊密的力度,也沒有過分疏離的距離,明明吹着空調冷風,整個人卻像被柔和的四月暖風包裹着。
一個恰到好處又無比自然的擁抱,很短的時間裡,她也伸手回抱。
“畢業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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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楓身後宿舍門冷不丁被打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随着來人夾在門縫裡的道歉聲,宿舍門又被砰一聲關上。
舒望率先松開了手,唐逸楓被這一聲驚醒,後知後覺的熱氣直沖耳根。
門外來人的聲音傳到兩人耳朵裡,“不對啊,沒走錯啊。”
再次開門的陸識薇貓着腰,先探了個腦袋進來,見裡面唐逸楓和舒望站在宿舍正中,正雙雙盯着她看。
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陸識薇一拱手,“對不住了哈,我拿個書就走……”
倆人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她,這時候倒是默契十足地沒說話。
拿完書準備溜走的陸識薇,又在門縫裡留下一句,“下次記得鎖門哈。”
唐逸楓率先反應過來,有些羞惱地罵她:“你瞎說什麼!”
一路送至宿舍樓下,直到再也看不見舒望的背影,唐逸楓也并沒有如她所願的那樣如釋重負。
她腦子裡蹦出四個字——怅然若失。
這一天夏至,可北城的夏天卻在這之前就已敲響了警鐘。
日光炙烤,春花落盡,柏油路面蒸騰起熱氣,綠色植物疾速瘋長。
撒了歡叫的知了,滿大街的長裙短褲,學校超市的綠豆冰沙,背不完的期末考點。
再沒有夏天是這一個夏天了。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無論你想或不想,夏天從來都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