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愔愔……”黑暗中,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寵溺。
一道人影立于床榻前,久久不動。
那目光正落在床榻之上,這裡躺着一位女子,雖面容蒼白,卻如白玉無瑕,般般入畫。
須臾,那人影動了,一隻玉手輕輕撫上女子面龐,為她掃去額前碎發。
那毒,他已久停,為何她還未醒來?
門外天已漸亮。
他為她裹了被角,悄悄退了出去。
李令宜做了個夢,夢中好像有人說話,語氣透着些許哀傷。
她睜開雙眼,室内溫暖如春。
身上刺骨的疼痛已消逝殆盡。
身下是鋪着動物毛皮的柔軟大床,目光所及是兩扇紅羅覆鬥帳,四角皆垂錦繡香囊。
她隻覺這地方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身在何處。
李令宜想起自己被貴妃誣陷私會外臣,又被少帝命人推下樓台。
她記得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寒風刺骨,她哭不出,喊不出,動不了,隻能任憑衣衫盡落,任憑衆人指着她竊竊私語,任憑那猥瑣的目光在她每一寸肌膚上遊走。
而她的夫君,正站在高處,摟着他的兩位妃子冷眼看着她,如同在看一攤爛泥。
她是一國之後,他們怎麼敢!
一時怒火中燒,李令宜猛地坐了起來!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自己竟毫發無損?
她愣了一下,随即伸了伸胳膊,從床上跳了下來。
一個不穩,差點摔倒。
她壓下心中排山倒海的喜悅:難道是父親派人來治好了自己?
李令宜環顧四周,窗外隐隐透着一些光亮,室内不遠處的案幾上,鎏金雙蜂團花镂空熏球裡的最後一縷香,已燃盡了。
天,亮了。
而她所處的地方,正是曾經每日晨昏定省的昭陽宮。
李令宜緩步走向妝奁台,跪坐下來,靜靜的看着銅鏡裡的人。
鏡中人姿顔姝麗,螓首蛾眉,鬓黑如漆,進止閑華,一身素衣掩飾不住那容儀風姿絕代。
太後章愔!
李令宜撫上那張臉,呆住了。
自從做了皇後,她每日都要來昭陽宮請安。
她雖身為一國之後,但在殿内望着高高在上任人擺布的太後時,心中也會湧出一些同病相憐的感慨。
癡傻的太後,和被困在宮中任人擺布的她又有何區别?
可如今她竟在太後的身體中。
遠處一陣晨醒的鐘聲傳來,宮門開了。
兩個小黃門進來,見太後端坐在妝奁台前,忙退了出去,喚來夜裡值寝的宮女。
太後癡傻久了,這些宮人們早已習慣了怠慢,什麼都是做做樣子而已。
李令宜發現值寝的小宮女一夜未在殿内,她身上的素衣也是國喪期間的常服,不是寝衣。
她的心沉了沉,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難道自己作為皇後的那副身體,已經死了?
一群宮女突然蜂擁而進,見太後自己起來了,皆目露驚恐。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恕罪!”她們齊齊趴下,聲音恐慌顫抖。
一時之間,空曠的大殿内求饒聲響徹回蕩。
這些人于她來講都是生面孔,于是她随意指了個小宮女:“你,過來。”
小宮女顫顫巍巍爬了過來,一直低垂肩膀,不敢擡頭。
“宮裡是有喪事?”李令宜直戳了當問道,“為何本宮身着喪服?”
小宮女小心翼翼道:“回太後,是、是皇後薨了。”
饒是有所準備,一聽到這個答案,她還是手中動作一滞,呆了半晌。
她想起自己被推下去時,眼中映出符骞那張臉。
明明還是張她熟悉的面容,為何不聽她解釋,為何要她死?
他就不怕李家手裡那十萬大軍,不怕她父親來找他算賬嗎!
“皇後……”李令宜沉吟半晌,才道,“皇後是如何去的?”
衆宮女聞言,互相對視一眼,瑟瑟發抖。
“回太後娘娘。”那小宮女鼓起勇氣,道,“皇後是被人發現與外臣私會,一時羞憤難當,從樓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