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骈說完,已經仰頭倒進了雕像内。
偏偏雕像溫柔地張開了自己的腹部,用還在蠕動着的周遭内壁,将齊骈吞噬幹淨。
先是從最會思考說出秘密的頭部開始,顧亦安不知自己為何現在距離雕像如此之近,近到完全能聽到雕像傳來的咀嚼的咯吱聲。
這會讓她産生一種齊骈很“美味”的錯覺。
她大睜眼睛,看着那已經消失半截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攔腰以下的部位變得彎曲而深不可測。
大半的身體已經被雕像吞噬進去了,而那裸露在外面的則是蔓延而上了新生的、翠綠色的枝丫。
幼嫩的枝丫是嫩綠色的,是柔軟的,随着身體的消失,無數根纏繞在一起的枝丫伸長纏繞,又彼此茁壯成長。
最後,顧亦安看到這所有的一切,連同那具無法言說的屍體,一并吞進了雕像的胞宮裡。
一切又都歸于了原點,慈祥的神邸再度朝着顧亦安靠近,露出了嫣紅的孕育之地。
顧亦安聽到了付蘇雨的聲音,她擡眼望去,屬于雕像眼眸的位置悄然掉落了幾塊石頭,空洞的眼眶裡鑽出了付蘇雨的頭顱。
她的眼尾還蕩漾着未幹的淚痕,可當付蘇雨将視線對準顧亦安時,那道傷心過頭的眼神卻又立刻變得包容萬物。
仿佛在神面前做錯的所有事情,如今都可以一筆勾銷。
“齊骈會成為神的一切,會變成森林裡那棵最茁壯寶貴的樹苗。”
“等等!你是說森林裡的那些樹木?”
顧亦安還想追問下去,付蘇雨已經用手指抵在了自己唇瓣,比出了個噤聲的手勢。
“齊骈是自願的。我不可能違背神的意志去做祂不喜歡的事情,對了,你說樹嗎?那些變為樹木的人類本就是罪有應得。齊骈本就時日不多了,我賜予了他一丁點神的力量,讓他得以存活到現在,不然他早就該在遊樂園裡死去了。”
不對不對不對,還是不對…顧亦安感覺自己的大腦裡是前所未有的混亂,所有的線索指向得來的卻并不是這個結果。
可是可是齊骈是玩家,如果是NPC的話,他又怎能在遊樂園裡…她下意識的開始剝起了自己的指甲,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緊張。
極度壓抑的氛圍下,人們通常會感覺到焦躁不安,甚至滿頭大汗,但顧亦安沒有,她的渾身是徹骨的冰冷,以至于在這樣的狀态下又緊接着聽到了付蘇雨的聲音。
“玩家?你在想為什麼齊骈是玩家還會變成這個樣子嗎?”付蘇雨歪了歪頭,她左側的臉頰徹底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随着她緩慢的動作,那尊矗立在顧亦安面前的巨大雕像也歪曲了自己沒有頭顱的地方,骨碌碌的聲音在顧亦安聽來非常不舒服。
“你、在說些什麼?齊骈是要回家了,回到家鄉,回歸故裡,魂土也最終會落葉歸根。隻不過他回家的路上必須得經過歡快的遊樂園與嚴肅的學校,所以抵達小鎮裡的時間稍微晚了點。”
“但是齊骈知道隻要回到家,隻要回到家鄉魂歸故裡就有了希望,所以才會這樣。”說至此,付蘇雨低垂下眼簾,歎了口氣,似是在惋惜齊骈的所作所為。
再一次擡眼時,顧亦安看到了她的眼眸裡倒映着兩枚渾濁的瞳仁,“我當然知道齊骈死了,或者換種方式來說他變為了神的養料,也實現了他從小以來的願望,他終于變為了神的一部分,我想他會變成神的身上盛放開的最美最豔的一朵花。”
付蘇雨擡起了頭,她隻是緊盯着雕像的某一部分。顧亦安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看不到一切,雕像還是維持着那般粗糙的狀态,更别提付蘇雨口中的“花朵”。
她看不到花朵,辨别不出究竟是何品種,隻知道一開始還恹恹虛弱的付蘇雨在齊骈消散的瞬間,突然就有了力量。
眼眸渾濁,可她還是挺起了自己的脊背,突然笑了。她面對着顧亦安,一字一句陳述起事實:“異鄉人,你應該知道明天需要做什麼吧?但是,要保全你們自己,這才是首要的任務。”
說完,付蘇雨閉上了自己的眼眸。沒有任何風的流淌,但顧亦安還是能看到她的發絲輕輕晃動,周遭的氣溫又迅速降低下來。
她這才發現,原來付蘇雨眼眸裡的那兩枚瞳仁并非存在于眼眶中,就連她閉眼時,其中的一枚瞳仁已經顯現在了她單薄的眼皮之上。順着顧亦安急促的呼吸聲,那狹小的瞳仁頗有規律的一張一合。
【那是神視】
“是神的眼睛。”付蘇雨輕輕回答了顧亦安的滿腹疑問,又擡手用指腹壓在了眼角,緩緩劃過後,顧亦安看到一行血水順着她的眼尾緩緩滑落。
僅僅隻是筆直的一行,可她注意到了付蘇雨吃痛地蹙起了眉。
“沒事的,這就是作為神信使的代價。我想你也應該像我一樣,去閉上眼睛進入另一個世界。”付蘇雨輕柔的聲音像是春風拂柳,可緊接着,顧亦安就感覺自己的眼皮非常沉重,就像是有千斤頂緊緊壓在了那鼓脹顫動的上方,使得她不得不閉上眼眸。
最終,顧亦安還是選擇閉上了眼睛。
最終一切都歸于了寂靜。因為視野被徹底遮擋,所以聽覺與嗅覺在此刻顯得尤為敏銳。
首先她感覺到了溫柔的春風裹挾着腐爛難聞的花香,一并送入了自己的鼻尖。微涼的風将發絲調皮的擾亂,也使得些許發絲沾染上了她的臉頰。
癢癢的并不惱人,撥開劉海的額頭上旋即也落下了些許濕漉漉的東西,那東西并沒有生命力,緊貼在額頭上流淌着,就像是有人的手輕點在了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