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不比陸地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木船正随着水流一左一右地晃動,特别當竹竿啪啪擊打在水面順力推動時,這種晃動感更加強烈。
對幾乎沒多少劃船體驗的顧雲來說,得用上大部分的力氣才能牢牢“紮根”在船内。不過在1111的幫助下,她很快便習慣了這種不平衡。
挂在船頭的紅燈籠也在小幅度的搖擺,連帶着紅光一起閃爍。
小船大部分都在紅光的籠罩範圍内,隻有最前面和末尾的地方不被照耀,而是陷入模糊的黑暗中。船體之外,離得近的水面波光粼粼地,浮着一層紅光,再往外的範圍,就是一片一片的黑水,偶爾有反射月光的微弱白光。
總之,當一個不了解的人站在岸邊,無論是發着紅光的木船本身,還是黑乎乎的水域,哪個看起來都相當不妙的程度。
顧雲擺弄了一下臉上的面具。
她臉上這個是阿城從吳奶奶家拿過來的,應該是吳奶奶那位丈夫曾經當水巡船夫時的裝備。
目前看來,太平古鎮的恐怖情節和“白水娘娘”息息相關。“死”這個話題在靈異存在的世界本就相當敏感,古鎮還有一系列關于它的流程……
更别說今天禱禮日上,還有一位死者當場出事。
顧雲摸摸下巴,如果以恐怖電影來類比的話,現在應該剛剛進入主線才對。
誤入的外來者、早年有恩怨的對頭、為了實現養父心願而隐瞞的一家三口,走劇情的主角團齊全。五位水巡船夫則是前中期的對抗幫手,至于今日被拖走的白升泰,頂多算是一位小BOSS。
這個故事背景放到建築上也是通用的。
但需要做出調整,例如她進入古鎮後到禱禮日之間的時間太長了,顧雲是為了細緻地了解太平古鎮,這幾天走遍了整個小鎮。可海島和奧星的時間流速是一緻的,讓遊客自由探索太平古鎮六七天,說實話有點煎熬了。
不過太平古鎮本身就是存在過的建築,它有自己的曆史,而且NPC全是本地居民再就業,出差錯的概率怎麼也會小許多。若是遊客喜歡的話,能挖出的東西也不少。
顧雲的思緒漸漸飄到對古鎮的規劃上,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巨大的鑼響。
“铛——”
原來不知不覺中,木船竟緩緩停了下來,那根竹竿斜着支在船頭的桅杆上,而阿城則一手抓着那面大鑼,一手舉起鑼錘正要敲下。
顧雲趕緊捂住耳朵。
不僅是她這裡,遠處也隐隐傳來鑼聲。
八點了麼?
水巡船夫晚上需要報鐘,晚上八點一次,零點的時候一次,早上四點再敲一次。
雖然因為每個船夫負責的區域大小不一,一些地方聽見的聲音會有先後之分,但總歸報鐘的時間在一個小時的區間範圍内。
回憶着阿城透露給自己的信息,顧雲目光凝滞在右側。
燈籠搖曳的刹那,紅光掃過那處。平靜的水面下,濃密漆黑的一團東西向四周散開,它的“觸須”更多,也更細。突然,它微微浮出水面,顯露出圓形的弧度,但又很快縮回水下,像在呼吸,起起伏伏。
這個情形讓顧雲聯想到水英,她也幾乎能确定像海藻一般的東西是什麼。
——當初她為了增添第九層的可玩性,曾和水英開發過它的能力,比如從放滿水的浴缸出水口縫隙中慢慢出來。
嗯,水英的頭發其實很不錯,很烏黑,也很濃密。
當它的腦袋整個擠出出水口時,頭發便會漂浮起來,像花瓣一樣散開,遮住底下的一切。
在昏暗的視線下,遊客隻能看見一團模糊的陰影,就和她現在在河道上看見的一樣。
隻是水面下是完整的人形靈異,還是其他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顧雲抿唇,水巡船夫……每天都這麼刺激嗎?
再往那處去看,沒了紅光的照耀,什麼也看不見了。
“铛——铛——”
水聲突然響起來。
是劃動水流的聲音,她瞥了眼前方,竹竿還好端端地靠在桅杆上。據她所知,七個水巡船夫負責報鐘的水道并不重複。
異常來了,顧雲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往前移動了幾步,輕輕扯了扯阿城的衣角。
阿城轉過頭來,眉毛一低一高,很是疑惑。
“聲音——”顧雲做着口型,兩隻手形象地做出撥動的樣子。“水聲。”
阿城不再敲鑼,微微側頭聽了一會兒。
“嘩嘩——嘩——”
聲音肉眼可見的變慢了起來,不過幾分鐘,便再也聽不見。
這就很有意思了。
偏偏在阿城停止敲鑼後降低聲音、遠離,欲蓋彌彰,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顧雲看向阿城,他皺着眉,相當嚴肅。
作為一個外來者,顧雲自然不可能有對方了解,所以她安靜地等着阿城決斷。
但似乎這道聲音的出現太過不可思議,男人也不繼續敲鑼了,兩隻眼睛明明暗暗盯着虛空。
于是這片水道很快安靜下來。
“是溺子,”阿城壓低聲音,背對着燈籠,面容顯得有些模糊,“繼續前進。”
溺子,白日的時候阿城也同她說過。
這是居民對水中靈異的稱呼,鎮民認為它們是人意外死在水中又咽不下最後一口氣形成的怪物。哪怕在白日,如果前往人少的水深之處,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被溺子抓去,更别說在視線不明的夜晚。
水中所有的靈異都被鎮民叫做溺子。
可問題是那道水聲明顯有别于其他的靈異,還會在她們有反應之後離開,不對,顧雲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萬一……萬一對方根本沒有離開,隻是降低了自己的聲音呢?
再說之前,它不也是選擇在鑼聲的掩蓋下行動麼?
這很恐怖了。
會“思考”的靈異和機械行動的靈異簡直是兩回事。
所以阿城和她說這是溺子,完全就是騙人。
鑼聲铛铛铛的繼續響起來。
“第一次敲鑼和第二次敲鑼中間隔了四個小時,”顧雲聽見自己聲音在飄,想了想,她又加了點顫抖,“我們要去做什麼?”
阿城沒有回答。
顧雲又問了一遍。
“報鐘,巡邏。”阿城的話語還是這麼簡短。
就算所有區域都報完鐘,也還有三個小時啊。
純巡邏啊?
“你累了就坐下休息一會兒,不過别靠邊,盡量在中間。”
想了想,顧雲在木船中間坐下。
她還以為夜晚水巡船夫會将這些鑼聲吸引過來的靈異引去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