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為了貪念而來。
嚴景铄伸手去扶林皓卿,身後的佛像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緩緩偏了偏頭,鎏金的眼珠随角度變換忽而從悲憫變成猙獰。
林皓卿循着嚴景铄的指尖,也偏了偏頭,難耐的蹭了蹭。
“我好熱......”
他的臉頰,冰涼沒有一絲溫度,偏偏腮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襯着白嫩近乎透明的皮膚像春帶彩的白玉,兀自被懲戒灼燒着。
“不聽話的小孩......”
林皓卿意識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裡,還是蹙起眉毛的撅着嘴,哼哼唧唧躲避嚴景铄的忠告。
“攔都攔不住,就知道跑。”嚴景铄忍不住揉了揉林皓卿的腦袋:“下回知道聽話了嗎?”
林皓卿聽不到,他貼在冰涼的大殿地面,仰起頭,用臉頰蹭嚴景铄的掌心。
嚴景铄身上渾濁的冷徹,讓林皓卿煎熬的靈魂有一絲喘息。
他的意識正騎着一頭燃燒的兇獸,穿過烈焰包裹的邪惡,在炙烤中尖叫,這裡是地獄嗎?
微薄的涼意不解渴,皮膚被燙的發癢,渾身沒有一處幸免,熱,太熱了。
可他偏偏是冰涼的,連睫毛都泛着白霜,把嚴景铄的手掌凍得通紅,把他小腹上湧的火氣冰封。
林皓卿捏住自己的衣襟,扭動着往下扯。衣袍的邊緣絞住指尖,他不自覺的夾着腿,實在沒有力氣,仰頭在無暇白玉上留下一道紅痕。
嚴景铄去拉他的手,林皓卿便扭轉身子,攀上嚴景铄的小臂,把臉頰貼上皮膚,修長的脖頸一寸一寸的蹭,非要把領口扯開不可。
“你先忍忍,等我忙完,帶你回去。”嚴景铄無情的拖延,惹怒了吃不到糖的小孩,他想不到解渴的方法,不理會誰在解釋,扯着衣服放任自己哼唧着發脾氣。
燭光下兩人拉扯的影子随着火苗搖曳,光暈越來越擁擠,由四周蔓延開的青色陰影逐漸放大,将火苗擠得顫抖、黯淡。
嚴景铄無奈歎了口氣,脫下外套蓋在林皓卿身上,長長的袖子繞了一圈,又打了個結,固定住林皓卿的雙手。
林皓卿迷迷糊糊的犯瘾,衣服上殘留的嚴景铄的氣息安撫了他,讓他短暫的感到一絲涼風,他歪着身子往外套裡鑽,拼命用鼻尖和下巴蹭衣服。
但這風還是消失了,外套很快被暖熱,戳穿敷衍的謊言。他的嗓子裡發出“哼哼”的抱怨,被凍住的聲帶幹涸又枯燥,沒人來哄他了。
三尊法相抄着數十件法器,悄無聲息從青銅胎裡剝離,龐大的鎏金胎身在燭光下明滅,身軀從背後移動,慢慢逼近大殿中央的二人,震落梁柱間的陳灰,簌簌的,是開幕的前奏。
嚴景铄漫不經心的起身,月光透過殘破窗棂灑在他側臉上,他伸手撥了撥林皓卿散亂的頭發,像是毫無察覺。
青石地磚的裂縫一點點蔓延,卻被嚴景铄撚着手指擋了回去。
看不見的聲波在大殿裡蕩開,殿内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青銅佛陀的降魔杵轟然從天而降,供桌上的香爐頃刻間熔成鐵水。
嚴景铄随意張開雙手,從他胸口湧出數個黑影和無數墨色觸手,瞬間将法器抽碎。
觸手尖端裂開環形口器,在空中張揚揮舞,黑影們狂嘯着亂竄,肆意吞噬法相周身的血色佛光,佛光調轉如劍刺下,無法觸及嚴景铄分毫。觸須包裹着黑氣,墨色的粘液擦過牆壁,留下被腐蝕的缺口——殿中彌漫的血腥氣,法相的凡胎在狂暴的鞭笞中一寸寸碎裂,又頑固的附了上來。
風狂亂的卷着,廊下的銅鈴被吹得亂轉,偏偏一點聲音也沒響起。
嚴景铄站在争鬥的中心,躲過法器上濺下的泥濘血水,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下一秒,林皓卿冰涼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腳踝,他隻得蹲下身去安撫。
“乖,馬上就好,再忍一忍。”
林皓卿身上的束縛終于被燒斷,他哽咽着歪倒在嚴景铄的腳邊,扶着他的小腿,靈蛇似得纏上去,慢慢仰起頭。
婆娑的燈影攀上肩頭鎖骨,為如玉的美人面描金,睫毛微微顫抖,委屈和嬌怯消融在濁色長袍堆疊的衣領裡。
冰涼的溫度隔着布料從膝蓋處蔓延上來,提醒嚴景铄眼前的景色并不是往常的幻覺,他清醒着聽到林皓卿抽噎的聲音:“抱抱我吧......”
理智幾乎湮滅。
在他彎腰的當口,浸過符水的紅繩從四面八方飛了出來,将嚴景铄和林皓卿牢牢籠在其中,伴随鈴铛凄厲的響動,那柄挂着嬰兒頭骨的利劍從左側急速斜刺而上,直直插向嚴景铄的左肋。
劍尖幾乎就要刺破嚴景铄的襯衣。
他終于回過神,微微偏過頭,對上青銅法相空洞的眼球,語調沒有一絲起伏:“你太吵了。”
劍尖卡在空中絲毫無法移動,紅繩挂着鈴铛穿過嚴景铄的身體,輕飄飄的罩上縮成一團的林皓卿。青銅法相腥稠的血漿順着九個頭骨滑,在腌臜落下之前,嚴景铄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觸手瘋狂扭動起來,法相周身的佛光如活物般蜷縮潰爛,化作瀝青狀的膿液滴落,在最後的癫狂和抽搐中,青石地磚翻湧起血浪,片刻,一切歸于平靜。
大殿的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