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到貧民街多長時間啊,一年都沒有,就已經學到這個了。
貧民窟的大部分人在我看來都是人格上的渣滓,但是,不夠壞的人在這裡是活不下去的。究竟是因為貧民街的人生來就是渣滓,還是貧民街這個地方讓人變成了渣滓。
我想可能是後者吧。所以,我也在變成渣滓的路上,或許已經是了。即使變成渣滓,我也想讓大家都活下去。
雖然現在我似乎沒有力量去攻擊這個人,也不清楚藥房裡有沒有守衛的人,按正常邏輯是應該有的,如果沒有,山下一定有自保的能力。
我緊張地盯着山下,等着他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複,或者幹脆的拒絕。
“進來吧。”
山下沒有說具體需要我怎麼做,隻是把門開大了一點。木質門的接縫處随即“咯吱咯吱”地發出了令人煩躁的響聲,有點像指甲劃過黑闆的聲音,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我拖着步子和他一起進入屋子,然後慢慢爬上梯子,着幢屋子的樓梯同樣歲數很大了,踩在上面沒有一刻可以不擔心腳下的木闆裂開。
屋子裡安靜地像個墳墓,隻有滴答不停的挂鐘聲和我一個人踩樓梯發出的嘎吱聲。
是的,我一個人。山下步子安靜得像鬼。我不能不懷疑他是要把我帶到什麼陰暗潮濕的籠子裡,但是,如果掉頭就走,那就白來了。
山下在一個陰暗的房間前停下。
“既然你說你會算數,先把這兩張的處理一下我看看。”
我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東西,又把紙湊到眼前,黃而脆的紙張上用圓珠筆寫着幾個數字,我猶豫地問了一下,“可以開燈嗎?”
燈被打開了,陰暗如地牢的房間一下子亮得吓人。
“希望你不是在浪費我的電費。”山下走出去,帶上門。
裡面的東西實在沒有什麼困難的,至少對我來說可以說是太簡單了,所以我很快就把他們都處理完了,于是我甚至有了閑心觀察周圍的擺件和裝飾。
或許木材是山下的特殊偏好,房間裡的大多數東西都是木質的,桌子椅子都是,西式的房間裡擺着日式的屏風,上頭畫着寒梅,也許是年久失修,地闆是有點傾斜的,上面鋪着一層棕色的薄地毯,日光燈照在上面也沒有顯現出花紋。
牆上挂着一幅畫像,上面是一個女人側着身的樣子,紅裙子,黑色長發,美麗的左眼下方有一顆漂亮的痣,她似乎正斜眼看着畫外的人,傲慢的眼神有一種詭異的吸引力。
毫無疑問,這是個絕代佳人。
我卻倒吸一口冷氣,再也不想再這個房間裡待下去了。
我拿起處理好的兩張紙,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去,跨步的時候差點被地上的地毯絆倒,雖然沒有摔倒在地,但還不如摔倒在地,我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堅硬的桌腿上——地上至少還有地毯。
我急急忙忙地想要跨出房門,擰動把手,然而把手無法轉動。
沒有辦法擰動,不是年久失修被卡住了,我确信這是從外面反鎖的,我不停地往下掰動着門把手,然而除了金屬摩擦的聲音,我沒有得到任何積極的反饋。
我還懷有最後的期待,拍着門,竭力穩定聲音,“山下先生,您要的東西我弄好了,可以請您開一下門嗎?”
我時不時拍一下門,實際上我非常想不間斷地把門砸開,但是體力吃不消,也很擔心會招惹到看起來脾氣就不太好的山下。我還是想要退燒藥。也許他隻是忘記了,也許呢,也許呢。
等的時間越來越長,外面的太陽曬得雪都融了,門外面還是一片寂靜,不,山下那種腳步,哪怕就在外面也是聽不到的吧。現在是冬天,但我幾乎汗流浃背。
咯吱一聲。
門開了。
我咬着牙擡頭。
面前的卻不是山下那張蒼老的面孔。
我對上一雙狹長的紫紅色眼睛。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留着黑色的半長發,柔順的發尾垂在肩頭,他蹲下來笑眯眯地看着我,“哎呀,是有個可愛的小家夥被關在裡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