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做到嗎?我是要做背負一切罵名但讓自己國家的子民活得安心幸福的無私惡人,還是做一個即便以千萬子民的性命和幸福為代價也誓要捍衛自己心中正義的自私善人?
我能否接受一個建立在他國苦難與血淚之上的幸福家鄉?
到底有多少人可以選擇接受?
鳴人停下了批注的朱筆,他望着自己這雙具有強大力量的手,鹿丸跟他一起躺在草地上看雲時說過的話忽地燒灼了他的耳廓。
那時年少的鹿丸仰頭望着飄泊遊蕩的纖薄雲朵,悄聲而厭惡對鳴人說道:
“這個世界贊頌了賊。”
他恍然心驚,這才懂得了鹿丸話語的意義,鳴人耳畔又響起了小櫻之前提醒他的那句話:
“片面的民族性是一種誘惑,警惕導向暴政。”
“當國家和民族的強盛被視為最高價值,即被視為比人更具有價值時,戰争的準則就已經确定……不可避免的以工具和奴隸的方式審視自家子民,更以豺狼的目光看待其他民族。”
那時女忍纖美的手輕撫着他的臉頰,“唯有意識和良心的核心----個體人格才能拒斥民族主義的負面價值。”
“所以相信你内心的判斷吧,我的七代目大人。”
“我們都相信你。我相信你。”
男忍緊繃的心此刻才稍稍松懈下來,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啊,多麼想見到她啊,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感到一種永恒的甯靜。一股使靈魂震顫的美妙歌聲自心底破壁而出,轟然傾瀉,如同深山中多年累積的泉水,不斷湧出,不停流淌,好似永不枯竭。
他想起出院那天女忍清麗面容上映出的、波蕩着帶有雪塵的光點,是因為雛田守在自己身邊嗎?她的眼眸如此冷峻、高傲而淩厲,她竟沒有側頭望他一眼,那束神秘的光束在半空中與她端凝的目光相接,仿若萬千風雪都飛入了她的眼中。他看到她綠眸中潋滟着熟悉的水色,然而她頓了一頓,就揚起雪白的衣袍翩然而過……
“咚咚咚。”
有人叩響了火影室的門扉,打斷了他的思緒。鳴人垂首喊進,來得卻是靜音。
女忍提着醫療包,快步走到鳴人面前,解釋道,聽聞七代目的手臂不太舒适,小櫻在醫院很忙,她便先過來代為診治一下。
狂風在窗外獨白,遠處的煙囪裡噴湧出了死亡的黑色言語。
男忍此刻才意識到了春野櫻這段時間的刻意回避,以往他身體的不适,女忍都會第一時間親自診療,從未假手他人。
他眼前突然閃過幾天前佐助回村後的樣子,當時黑發男忍就站在此刻靜音的位置上,向自己投來狂枭桀骜的複雜目光。俊美倨傲的同班飒然而立,魔魅惑人的眼眸久久凝望着他沒有說話,那樣的目光,那樣的目光太過複雜幽深,鳴人竟從中讀出了一絲悲戚的憐憫或是嘲弄,然而佐助最後隻輕笑一聲,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狀若無意地淡聲彙報着近些日子木葉邊界發生的異狀。
然而在此刻,那笑聲徒然回蕩在鳴人心間,它不斷萦繞,攀升,爆炸……如同黑潮般将他包圍,淹沒,窒息。霎時間,女忍冷峻陌生的眼神與佐助冰冷高傲的血紅眼眸重疊在一起,發出輕蔑而殘酷的獰笑,走廊的玻璃窗外那束與她眼眸相接的旋轉光柱猛地反彈,倒流,回射,刺穿了鳴人的腦袋,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沖向了他的腦門。
靜音正忙着拿出醫療包裡的各種器械,鳴人放下了手中的筆,他回正身子,端坐在高位上,伸臂制止了醫忍接下來的動作,靜音詫異地望過去,隻見鳴人擡眸而笑,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不必麻煩了。”
“靜音姐應該很清楚,我的病隻有小櫻能治。”
鳴人以驚人的速度處理好了公務,在夕陽的餘晖中,頂着漫天風雪筆直殺入木葉醫院大門。
忙碌的醫忍們有些驚訝地望着他點頭緻禮,他在衆人訝異的神情中目不斜視地微微颔首,鳴人面容肅穆,沉重而迅猛地拾階而上,大步流星地往部長辦公室走去。雪白的火影披風在他奔湧的動作中呼獵作響,血紅的紋字如同他波浪的心跳一樣起伏跌宕,好似一個在雪白浪花中掙紮撲騰着即将溺水的紅衣旅人。鳴人無暇顧及肩頭和額發堆積的凝濕雪花,也沒有搭理前來問詢他身體情況的護士小姐,他轟然推開了春野櫻辦公室的大門,然而女忍并不在屋裡。七代目眼神晦暗,撇頭對身後呼湧而至的小隊醫忍說道:
“告訴你們部長,我在這裡等她。”
春野櫻一邊跟身旁的白音交代如何用新的萃取液分析變異尾獸的實驗數據,一邊摘下了抗菌室裡的口罩,順勢推開了辦公室厚重的柚木大門。木闆嘎吱一響,狂暴的風雪便瞬時撲面,小櫻睜眼就看見朗朗坐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漩渦鳴人,男人面無表情,雙腿交疊,手放在膝上,長身倚着檀木椅正襟危坐。窗戶大敞着,狂風暴雪順着口子呼嘯而進,打得他的鬥篷和額頂緞帶如飛,他發頂已集了一層薄薄的雪沫子,被溫度和呼吸融化的雪水凝濕了他的額發,更襯得他那雙深沉如海的湛藍眸子暗灼發亮,仿若藍靛浸染,她望見男忍腳下已積了一灘水漬,然而鳴人紋絲未動,隻是那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小櫻瞬間止住了唇邊還欲吩咐的話語,她啞然失聲,才一眨眼,鳴人已經肅然站起,那強大的氣壓鎮得身邊的白音一個激靈,她望望兩人劍拔弩張的神情,霎時便颔首退下,趕忙帶上了門。
小櫻還來不及出聲,鳴人已然擁緊了她,女人的臉被壓在他冰冷沁濕、透着雪氣的大袍上,感受着他磅礴雜亂的呼吸,他勒得是那麼的緊,那麼的用力,那麼的無望,像是想将她嵌入骨髓的霸道,她櫻唇微張,剛想說些什麼,隻聽得他啞聲道,
“為什麼不來看我。你又騙我,不是說好了不會不理我的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