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思唯一的念頭。
左轉走進一條小道,這是她來時的路。
小道兩側盡是租住給散妓的茅屋小院,散妓們在外頭攬了客才往這邊帶,是以熱鬧與風光都不比巷裡正道,路上隻有幾家院門挂着光亮昏黃的燈籠,叫人能勉強視物。
正好适合林思。
她趕着路,風趕着她的腳步。
北風撞入分岔繁多的小路,嗚嗚作響,聽着像是有人在哭。
不對。
林思心下一緊,停下了腳步。
真的有人在哭。
聲音很低,更準确地說,是在抽咽。
聽方向,似乎就在她前面幾步之遙的地方。
麻煩。
林思側目四顧,想要另找一條路,卻發現周圍沒有岔路,隻能往前。
不論是什麼事,她都希望别沾上自己。她很擅長做個視而不見的過路人。
剛走兩步,她就看到了倚坐在一個沒點燈的院門旁邊的身影。
是個女人,身上穿着最常見的散妓打扮,寬大的衣領露出她胸口大片的肌膚,不知是喝醉了還是旁的原因坐在門口嗚嗚地哭,遠遠望去仿佛一個骨架子坐在那邊。
林思目不斜視,匆匆從她身前走過。
“好心人,救救我,好幾天沒吃飯了……”
她的聲音仿佛夾着風沙,啞出了砂礫迎風擦臉而過的感覺,聽在耳朵裡有種莫名的鈍痛,又如絲線搖搖欲墜,勾住了林思的步子。
她不由慢了下來。
是了。
她想起來,今日在堂裡時曾聽她們說過,那些逛慣了窯子的恩客不願挨凍,冬日裡本就不怎麼光顧散妓生意。而今因着“黑寡婦”的案子,城内散妓越發難糊口,都已經餓暈餓死兩三個了。
這案子不破,死的人隻會更多。
饑餓的滋味,林思很熟。
腸子在肚子裡如同一隻兇猛無能的野獸,莽撞地嘶吼,吼聲啃咬着人的神智,身體一陣陣戰栗起來。
餓過頭之後,悲傷代替嘶吼的腸子上陣,催出無盡的淚水與恨意。
恨人,也恨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冷氣,一股柴木氣息從對方身上飄入她的鼻腔。
看來為了省錢,這散妓舍不得找婢女,連劈柴火都是自己動手。
心中同情更深,她從袖中抛出兩枚碎銀:“你應該還能走?拿去買口吃的。”
“謝謝!謝謝姑娘……”
對方的影子在夜色裡連連磕頭。
林思沒有興緻回應,快步走了。
她一路風雪兼程,總算趕在宵禁前回到了巾帼堂。
躺到被暖爐烘得溫熱的床上時,笃笃的落更聲恰好從牆外遙遙傳過來,窗外院子照明的燈籠随聲晃動,有淡淡的燭油氣息從門窗縫隙裡飄進來。
五感皆有所得,一陣安心從心底攀生出來,她緩緩閉上眼睛,過往如煙塵從眼前飄過。
她想起那将要餓死的散妓,又想起從前的自己。
短短幾日而已,那竟遙遠得像上輩子。
“上輩子”她遇到的好人有限,給她送了十年牢飯的王牢頭和阿芳算一個。
隻是地牢那日一炸,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受牽連,更不知道她們現下如何。
她不敢也不能去尋,隻能遇上了合适的時機再打聽。
次日一早,她踩着上值的梆子聲起身,剛開門便看見齊月娘拿着一個信封走進院子。
“阿思,你起來得正好。”
她說着搖了搖手中的信封,用口型告訴她:黑市來信了。
殷嘉動作果然很快。
林思快步走出房門,從她手裡接過信封:“你看過了嗎?怎麼說?”
“這是你要的消息,又不是我的,我看什麼?倒是沒料到,他們還真能查到。”
林思聽着她的話,飛快瞥了一眼她的神色。
無異。
看來殷嘉不僅查得快,那屍體的事情也處理得相當神不知鬼不覺。
如果不是她在自己身體種了蠱,搞不好她會很佩服她。
這信封得不牢,林思三兩下便拆了,打開信紙,卻見上頭隻寫了一句:
四人皆曾有德縣口音。
德縣……
林思眸光凝下,立刻想到了什麼。她一把扣住齊月娘的手腕:“月娘,前朝各地的卷宗記錄是一本都找不到了嗎?”
齊月娘一臉懵:“我們司裡還有些地方的大事記,但不全。你要幹什麼?”
“找十年前德縣發生過哪些和火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