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
堂下女人喃喃琢磨着林思的話。
是啊。
官官相護,“護”的前提,自然是知根知底。
哪怕換了個朝代,天子叫婦人與男子平起平坐,說到底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催着平頭百姓謀生多納稅。
十二年過去,這人間的世道,從未不同。
可笑……實在可笑。
她惶惶然如夢初醒,沒有看任何人,撐着地面搖搖晃晃站起來。
周圍的衙役們如臨大敵,有殺威棒的舉殺威棒,沒殺威棒的捏住劍柄。
甚至有一官服女子手裡的槍已經橫了過來,似乎随時可以叫她一擊斃命。
“金嬌。”
看見衛金嬌舉槍,段芳和忙喊了聲,朝她緩緩搖頭示意。
眼下女人并未有動作,貿然出手,隻會讓林思的努力白費。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段芳和心裡打着盡早了事退堂的算盤,一旁的林思又何嘗不在打算盤?
她需要提防一把,免得人被自己激過了頭,當堂自盡。這樣一來便等于她們什麼都沒審出來,還平白害了一條人命。
沒有審訊,就不會有案卷,于公這事成了懸案。于私是她沒本事查清原委,“三月蠱”的解藥她永遠沒機會拿到。
可完全不激也不行。
她雙眼一眨不眨地跟着女人的動作,全身肌肉都繃着,整個人狀态比衛金嬌這個武事和幾位衙役更為慎重。
眼前人緩緩站定,林思斟酌着用詞開口:“刑獄司的衙役不是吃素的,我勸你扔了逃跑的心思。”
“跑?我為何要跑?”
女人目空一切地揚起頭,一把扯開本就空蕩欲墜的領口以及遮擋的亵衣,一道朱砂畫就的印記驟然浮現!
是“忠字符”。
字符如花似咒,妖冶地開在她白皙的肌膚之上,筆劃末端妖娆曼妙,卻又如同荊棘攀牆,尖銳而狠毒地刺向每一顆看向它的眼珠,恨不得刺個血肉淋漓、你死我亡。
“民婦丘賢蓮,小字喜兒。德縣人士,正是大人們通緝多日的——‘黑寡婦’。”
她凄聲高呼,字字铿锵落地,不像認罪,更像鳴冤,像哭訴,像控告。
所有人的呼吸都頓了一瞬。
姓丘,有名有字,出身良家,并非奴籍。
根據此前調查,整個丘家年歲能對得上的有身份的人,隻有一個。
胸腔的心髒快速躍動起來,林思壓抑住要起身的沖動,追問:“丘家兒媳?”
“正是。”
果然如此!
此前不是沒有想過,兇手是丘家兒媳。隻是不曾想過,會這樣順利就驗證了所想。
更沒想到,丘賢蓮這樣幹脆地就認了。
縱使案子已經明顯是她所為。但這罪,其實是可以不認的。
眼下雖被抓,卻是因放火燒院子被拿住的,若丘賢蓮不肯認罪,也隻能算她個焚燒他人屋邸的罪名。
不緻淪為死囚。
可現下竟然因為金大發他們說了當年的事,丘賢蓮就認罪了。
林思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陣陣寒風呼嘯而過,削去堂上炭爐蔓出的暖意。
林思的腦子倏然清醒了幾分,一旁的漏刻中流紗簌簌,提醒着她從拿人到現在,時間已悄然過了半個時辰。
審訊過後還要整理成卷宗,卷宗經過主簿、司監、司正三審,其後方可定罪。
由于這案子是并案處理,因此定罪後還要由司正将卷宗遞交皇帝,皇帝過目後下了朱批無異議才可結案。
若今日不完成審訊,再想撬開她的口就更難了。結實,恐怕連記錄案情的案卷都未必能寫好。若趕不上十六百官返朝,三審恐又要等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