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虎難下,大約便是這樣的心情了。
屋子暖和,炭火悶着人的情緒堆在一起發酵。
短短時間裡,林思就覺得胸口悶悶的,苦澀的磚塊從心底一點點壘高。
她很想說自己毫無想法,剛才隻是短暫的走神。
根據她對她們的了解,她們聽見這樣的回答,約是會恍然大悟哦一聲,而後繼續垂頭歎氣。
她們不會怪她。
但是……
目光一點點掃過面前的四雙眼睛,眸光相對的時刻,林思清晰地聽見有個聲音在自己的腦子裡興奮地笑。
出生以來頭一次,她成了一個被需要、被信任的人。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完成她們的期待,隻是這一刻,她非常确定,不願意叫她們失望。
眼下,她有一條近乎完美的路子能走。
前提是段芳和蓋章,并且能讓司正最晚能在十五蓋章。
定罪畫押之後,她就可以找個由頭潛入監獄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人帶出來。
“對了老段,她會被定什麼罪啊?”
見她沒接話,衛金嬌追着問了一嘴。
她這麼一問,幾人都看向了段芳和。
“這……司正之前倒是提過一次。”
段芳和皺着眉将《刑書》上的死罪從“斬首”到“車裂”挨個回憶了一通,忽的猛拍大腿,“想起來了!或是絞刑。”
“絞刑……”
林思低聲重複着這個罪罰。這是個她沒見過,但聽說過的刑罰。
行刑時,兩名劊子手以手掌粗的繩索套在犯人脖子上,二人配合旋轉繩索,在這個過程中,繩索緩緩收緊,直至犯人無法呼吸,面紫吐舌而亡。
是死罪中相當折磨人的一種。
“那我們收買劊子手?”
“去!生死攸關,也不許拿這事尋開心!”
段芳和難得闆了臉,“她為親友複仇,雖然情有可原,但說到底還是殺了人,難逃罪罰。我們隻消找着能免了她死罪的辦法便好。”
律令新頒,定要有人試刀。
段芳和這個期望,隻怕會是奢望。
林思不曾了解平朝皇帝,但她了解人心。
“黑寡婦”案鬧得上下皆知,最适合拿來祭新律的“刀”。
但她不能這麼說。
眼下她們都在為丘賢蓮将定的死罪心情郁郁,若是她這樣說,恐怕接下來好些日子她們都不得開懷。
林思定了定神,接過話頭:
“主簿,眼下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是你盡快蓋章,呈送司正。若能讓司正在十六上朝時就把卷宗呈上,與新律頒布同日,或許就能有轉機。”
段芳和剛開始沒聽懂。
直達聽到“同日”二字,她眼睛倏而一亮,整個人蹭一下站了起來:“對、對哦!新律一般會從頒布次日實行。若卷宗是同日呈上,便不算與新律沖突,可有生路!”
“我這就去拿章!”
她說着便往門外走去,原本走得極慢的步子如今像腳下生了風,兩步就不見了身影。
“有你的阿思!”
餘下幾人受段芳和的情緒感染,豁然開朗起來,嬉鬧着聚到林思身側。
可林思的一顆心卻忽的沉沉墜了下去。
她騙了段芳和。
這樣的做法,隻能實現不判死罪的目的。并不能保證丘賢蓮不死。
人進了獨獨樓,恐怕不知道哪天就會同當初那個制毒的小丫頭一樣,死在某個任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