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地方千畝的縣城,官道隻有一條。
林思循着官道走過,不出一柱香的時間,就已經将山縣絕大部分景光看遍。
今日時候還早,她走過官道,還有時間到一家蒼蠅館子打個牙祭,喝口茶,歇歇腳。
聽着有幾分熟悉的話音,林思後知後覺自己已經在嶺南地帶逗留了數日,卻少了些什麼。
她端着茶杯琢磨少頃,終于從鄰桌的殘羹剩菜中回味過來——都說舌尖比心更戀故鄉。照說在廉州和山縣,她都吃上了嶺南的菜肴,早該産生丁末歸鄉之情才對。
可時至今日,她都沒有一丁點想起生她養她的南疆村。
該說不說,她對這點還是挺滿意的。
不輕易想起,她就不會輕易被過往影響前進的腳步。
滿意的林思放下碎銀,離了席,照着金碧輝煌的飛檐方向,拐角穿巷,來到了安民神廟大門前。
從之前的大娘嘴裡,她已經知道了這就是曾經的安民醫館。
平朝建立後,大家日子見好,便去信問安甯的意見,一家家籌錢集資,于舊址新建了這座神廟,自發地為舍己救人的安姓大夫一家塑了金身神像,奉他們為山縣守護神。
入門的石碑上用篆體密密麻麻刻着安家四口慈悲救縣的故事。
開頭第一段是關于安甯父親的。說他在瘧疾爆發之初曾經引用過一句詩:小邑居易貧,災年民無生。他心懷蒼生,指責其餘見死不救、漏液出逃的大夫,帶着全家勞心勞力與閻王搶人命,全然不顧自己安危,最終醫者難自醫,染病去世。
接下來是關于安甯兄長的。說他如何天生聰敏,出類拔萃,繼承了父親衣缽,有醫聖之風。隻是天妒英才,偏生安排他染上了瘧疾病亡。
第三段隻有寥寥數語,記錄安家夫人,應該就是安甯的母親,賢惠得體,從夫從子,熱心為民熬藥送藥喂藥,因此也染病身亡。
死者為大,林思并不想對這段一看就是豐功偉績的話做任何評價,淡淡看過之後,她略過心頭那抹不适感,将目光緩緩落到了關于安甯的那段文字上——
更準确地說,她的視線是落在了最後四個字上:肉身成神。
也是,全縣大半的人命都是她救回來的,難怪會被奉為神明。
隻是不知道山縣的人知不知道,他們的神,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手染鮮血的鬼。
是惡鬼,還是好鬼。
她希望可以在這裡找到答案。
身邊來往都是前來朝拜上香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人人臉上都帶着期冀的神色。
“你求的什麼?”
“保佑我兒媳下胎得男。”
……
“……望我兒科舉高中……”
“信女願茹素十年,換一如意郎君厮守終生。……”
這哪兒是把他們當守護神,簡直就是當成了無所不能的□□明。
穿過人們細語的祈禱,林思跨過門檻,來到了供着四座神像的正堂。
神像該是日日有人擦拭,打眼望去,隻覺他們聖光萬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而在周圍這些虔誠信徒眼中,四座神像或許正慈眉善目地看顧着他們,時刻準備着為他們了一樁俗願。
“姑娘,第一回來吧?”
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人上前來給她遞了三炷香,“拜三下,把香插上就行。”
在一個奇怪的神廟裡,一個奇怪的人突然遞過來香。林思是不敢直接接下的。
她掃了男人一眼,警惕問道:“你不問我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