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了同盟,就給自己多一重保障。
林思是這麼想的。
她算漏了,隻要是個人,都會這麼想。
聽見她的話,安甯彎唇笑了笑。
窄小的牢房裡響起鐵腳鐐曳地的聲音。是安甯在轉身。
她被鎖住的雙手無法活動,轉了身,又緩緩倒退了兩步,碰到牢門後才停下。
“斷事大人,請将我的囚衣拉開。”
“什麼?”
林思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不理解安甯的用意,可看她一動不動背對着自己,側過的半邊臉上神色堅定,她低念了聲得罪,伸手穿過門上縫隙,抓着囚衣的衣領,用力往下一拽——
“這是!”
囚衣被拽下一半,安甯後背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然而,林思卻仿佛被電了般,将手收了回去,一雙圓眼瞪得極大,像是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安甯的後背,并不如她那雙手一般瑩白豐潤。
或者說,曾經也是白的。
隻是如今,那背上密密麻麻地結了血痂,血點之間,凝成了無數的字,一筆一劃,蒼勁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男子之手。
血痂上暗紅的色澤在壁火下躍動着危險的光芒,林思凝眸怔了片刻,擡眼看她:“太子與你的通信?”
“沒錯。”安甯嘴邊噙着淡淡的笑意回頭。
“聽起來,您很驚訝?看來我的計劃果然沒錯。”
“我手上有他的證據這件事很好猜,但我已成階下囚,再多證據我又能耐他何?”
安甯說得平靜,語氣裡聽不出來意思悲戚。
可定是不甘心的。
否則她沒必要走這樣自殘的一步。
正常拓印信件本來就要耗費良多。
而安甯背上的信文遠多于一般信件,光是半個背,就少說印了十封信件的内容。
血痂凝結的字從後背一點點延伸到腋下。沒猜錯的話,她是把自己整個身體都當成了信件的拓印闆。
林思不知道她具體是如何操作的。
可絕脫不了施針,而且每一枚針都要避開穴位,否則還沒入獄,安甯恐怕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若非要報複,林思想不到是什麼讓安甯能忍受這樣的酷刑。
“你早料到他會出爾反爾,甚至早就想到了會死。”
林思深吸一口冷氣,不由驚歎:“車裂之刑要寬衣解帶,你的案子又天下矚目,屆時刑場一定人滿為患。那他這些信件内容,便一定會被百姓看到。”
一傳十十傳百,人言可畏,百姓如舟。
當初她用來逼太子交出安甯的方法,被安甯抓住精髓,算到了太子身上。
原就是她的方法,安甯一點也不意外她能這麼快就想到自己要做什麼。
“他不是剛得了協政之權嗎?他不是想殺三公主以絕後患嗎?我就用我的身體,毀了他的皇帝夢。”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
可面對太子,面對皇室,她安甯不過螳臂當車,能想到的有效反擊,有且隻有這一項。
會失敗嗎?
或許。
隻是她不得不做。
因為不甘心。
不甘心執念被人把玩,不甘心人之将死卻沒有醫盡天下奇病,不甘心臨死了還是個瞎子……
太子以辱屍之事要挾,她别無他法,隻能答應。
她不是沒防過他,隻是在皇權下長大的人,隻手遮天,她防不住。
所以隻能用這樣笨拙而直白的方法。
哪怕隻能激起一點漣漪,她也心滿意足。
因為她相信,宮裡那位三公主也不是善茬。
有漣漪,自然會穩穩抓住。
“所以,斷事大人,抱歉了。這沒辦法給你。”
“那……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時機合适了,我會讓你還我的。”
“好。”
當久了大夫,好死不如賴活着的俗世道理,她比誰都懂。
當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