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相宜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最後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隻輕聲囑咐:“你好好歇息,有事喚我,這次我不走了。”
季修卻沒心思回應。
他重新躺下,背對着阮相宜,不言不語。
阮相宜深深地看了榻上之人一眼,才提步走了出去,并輕輕地帶上房門。
門裡門外的兩個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歎息出聲。
隔着薄薄的一扇門,聲音卻低到誰也沒聽見。
門内的季修躺在床上跟烙餅似的,根本睡不着。
人的情緒真的很奇怪,明明在剛見到阮相宜時,他是想不管不顧原諒對方的。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内心的怨怼和委屈一寸寸滋生,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無法宣洩的地步。
偏偏阮相宜長了嘴也不知道用,他都遞台階了,也不知道順驢下坡,當真一句話都沒解釋。
季修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矯情死了,别扭死了。
現在的他還是那個無欲無求無所謂誰是誰的三皇子嗎?
都怪阮相宜這個小騙子。
從一開始,他就被騙了。
先被騙了三天,然後慢慢被騙了心。
阮相宜可真是運氣最好的賭徒,什麼都赢走了,卻不自知。
傍晚時分。
阮相宜敲響了季修的房門。
裡面卻無人應答。
他心下一驚,唯恐季修在裡面出了事,便直接推開了房門。
映入眼簾的卻隻有疊得齊整的被褥——季修不在房中。
阮相宜這下更慌了。
也是此時此刻,他才能體會季修的感受。
原來尋不到對方時是這樣磨人的感受。
他将晚飯和藥碗放下,立刻回身出去尋人。
阮相宜在小院裡轉了一圈,還是沒看到季修的身影。
這座民屋是司徒烈救出蘇曉芙之前就置辦的地産,面積說不上多大,卻也不小。
阮相宜決定再仔仔細細地重新尋一遍。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季修如果一個人出去了,危險且不說,他的身子不一定能受得住。
最終,他在一處背陽處找到了季修。
季修背靠一塊巨石,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百無聊賴地看着對面池中的紅蜻蜓。
柔和昏黃的夕陽餘晖灑在他的背上,像染了一層蜜。
阮相宜不由得停下腳步。
眼前這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到他不忍打擾。
他看了一會兒,決定席地而坐,打算就這麼遠遠地陪着季修。
可能連季修都沒發現原來自己對紅蜻蜓情有獨鐘,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他看着一隻小些的蜻蜓從這朵荷花飛到另一朵,任憑風吹過也依舊搖搖晃晃地立于之上,好似風的吹拂隻是它振翅的一瞬間。
又看着一隻大些的蜻蜓追逐小蜻蜓于荷花中飛舞,似在追逐嬉戲。
他越看越入迷,最後索性坐下來。
荷塘中有各種顔色的蜻蜓,他的目光卻隻黏在紅色蜻蜓上,就連它那綠意瑩瑩的鼓鼓眼珠子,他都覺得比其他的蜻蜓可愛。
坐久了,季修覺得身上酸疼得厲害,便起身換了個姿勢。
他突然的動作驚得身後看着他的人慌忙也跟着站起來,在人沒發現前迅速躲到了一旁。
阮相宜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躲,他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是出來尋他回去喝藥的……
然而他以為的完美躲避,實則已然被季修悉數看了去。
季修勾唇一笑,有些好笑于阮相宜的小心翼翼,又有些無奈于阮相宜的不敢靠近。
他頭腦一熱,一個念頭洶湧而至。
不等阮相宜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巨大的撲通聲已經傳來。
季修再一次故技重施,再一次縱身跳入池塘中。
“季修,你是不是瘋了?”阮相宜眼睜睜看着季修面朝池塘,不管不顧地一躍而下。
季修聽着岸上慌亂的腳步聲,無聲地笑了。
他果然是緊張自己的。
季修滿足地讓清涼的池水漫過自己的脖子、嘴巴、鼻子、耳朵……最後整個人消失在水面。
緊接着,他如願以償地聽到重物落水的聲音。
他等着那雙手攀上自己的腰,摟住自己,然後……
阮相宜破開水流朝着季修遊去,在将人摟到胸前時,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下大半。
就在他要帶着人沖出水面時,卻感覺自己渾身被纏住,懷中之人像水蛇一樣,緊緊地抱住他。
阮相宜想要開口說話,奈何水中不比在地上,他的行動和語言都受到很大的阻礙,剛要張嘴就被人奪去了所有呼吸。
“唔——”阮相宜嘤咛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