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霆腳下一空,被從樓梯上狠狠推下。
肋骨一遍遍磕在台階上,無比尖銳的疼痛。鼻梁骨好像也折斷了,他微微睜開眼睛,眼前卻仿佛被血浸染,隻有鮮紅的顔色。
他仰面躺在樓梯下,隻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烈的血腥味。身體不斷抽搐着,倒吸着冷氣,卻動不了。
有人的驚呼吼叫,但卻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很模糊、很遙遠。
傅斯霆十六歲,早就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疼和冷。隻是這次,他像他可能大概真的要死了。
其實,也好……
他死了,推他下來的那些人就都是殺人犯。
他們都超過十六歲了,就算未成年也絕不會完全沒懲罰。
而他反正也是要死,換這些金尊玉貴的少爺們一個個進去蹲幾年,也不算虧。
小周邊絨毛娃娃從口袋掉了出來,掉在身側,他努力動了動手指,想要抓住它。
可惜,隻差一點。
碰不到。
短短十六年,那一點點能夠讓他繼續撐下去的燦爛明亮,終歸還是太遙遠。永遠不會真的照到他身上。
再堅強的人,也總有撐不住的一天。
夠了,就這麼結束也好。
不用再痛,不用再辛苦,不用再掙紮。
……
傅斯霆又醒了。
雙眼微微睜開,視線模糊中,隐約看到的又是醫院白色的天花闆和刺眼的燈。
他居然,還沒死。
斷了幾根骨頭?不知道。傅斯霆唯一慶幸的是至少他的腦袋應該是沒摔壞,還能飛速思考——
多斷幾根骨頭也好,人身傷害越重,那些人越無法輕易把這事大事化小。
他們不是罵他賣慘騙錢?
好,那他這次就讓那群人的家長狠狠、狠狠地賠一筆。他們要是敢不賠,要是再敢隻手遮天,他也不怕了。
大不了等他出院,去那些人家見一個砍一個。
反正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不會讓他們任何一個好過。
“……”
忽然有人伸出手,輕輕替他拭去眼角淚水,像是觸碰易碎的珍寶。
“乖,不哭。”
傅斯霆僵住,那人手指修長溫暖:“是不是哪裡疼?還是又做噩夢了?”
“傅斯霆,醒醒,夢都是反的。”
“有我在這呢,沒人可以傷害你,以前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不疼了,嗯?”
溫暖的掌心覆上了他的雙眼。
黑暗包裹,傅斯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跟他說話的低沉男音也壓抑住了剛才的心疼,轉而帶了些笑意。
他逗他:“我家寶貝怎麼一直不說話啊,不是真給摔傻了吧。”
“傅斯霆,你看看我,說句話。”
“你還記得自己跌下樓梯的事嗎?還好隻是軟組織挫傷,一處手腕骨裂和輕微的腦震蕩。”
“不會輕微腦震蕩就給摔得不會說話了吧?”
“你可别吓我。”
空氣中浮蕩着的又是那淡淡冷冽的墨香。男人的手輕輕捏着他的臉龐,将他的視線調過來。
眼前一切逐漸清晰。
傅斯霆看到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矜貴優雅的青年。
他的頭發往後梳着,隻有幾縷散落額前。一絲不苟的銀灰色西裝貼合着身軀,氣質卓然不凡。墨玉色的眼睛深邃沉靜、像是一塊沒有化開的墨。
白熾燈照着他的頸子一角,黑曜石的領針閃着深邃而溫潤的光,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樣。
……厲非。
人生第一次,心髒完全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
一下,又一下。跳得傅斯霆整個人都恍惚,胸腔跟着隐隐發酸發疼。
他想讓那心跳慢下來,卻完全控制不了。
眼前人應該不是厲非……
傅斯霆盡管身體無比沉重,頭腦也有些昏沉,但好歹基本神智還在——厲非跟他一樣,隻有十六歲。
十六歲的厲非,是一本正經、矜貴而眼神犀利的少年,像一塊未經打磨的鋒利寶石。
而眼前男人眉眼雖然和厲非極為相似,卻明顯大了幾歲,氣質更内斂沉穩、矜貴從容。有一種名貴寶石被打磨後藏了鋒芒的含蓄溫和。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傅斯霆不明白。
他本來以為,不可能有比巧克力糖果廣告上那個燦爛笑容更讓人怦然心動、一眼萬年的存在了。
可他竟然錯了。
眼前矜貴優雅的男人很像厲非,卻比記憶中那個眉目冷然的少年,更加、更加的……
傅斯霆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心髒。那種感覺很不好受。陌生,惶然而心悸,他一時難以忍受,卻又不知所措。
最後,就隻能淡淡移開眼神,抿了唇,不敢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