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厲非洗完澡出來,赫然發現傅斯霆正直挺挺等在門口。
陰魂不散的樣子,很像回家第一夜抱着小恐龍來找他的樣子。
“……”
“怎麼了?小霆有什麼話想說?”
傅斯霆沉默。
他的沉默和難猜厲非現在都習以為常了。正在飛速想怎麼誘哄,僵硬的人突然開口:“今天……我是真的很開心。”
他沉默片刻,補充道:“之前也很開心。”
“這幾天,一直很開心。”
“……”
“謝謝你。”
厲非愣了愣,很會藏匿心情的小霆也有突然很坦誠的時候。
但這好像已是他的極限了。
他說完這些後,又僵在那不動了。就在厲非覺得一切已經難能可貴的時候,他突然又主動伸出雙手,非常硬地,輕輕抱了厲非一下。
“……”
厲非演過很多片,诠釋過很多很複雜的感情。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地……
上床以後,傅斯霆竟還難得主動往他身邊湊了湊。
厲非幹脆像早上一樣捉住了他,把他往懷裡一摟。傅斯霆片刻僵硬後,這次很快放松身體,然後第一次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在他懷裡甜甜地睡了。
“……”
“…………”
好吧,今天輪到厲非睡不着了。
至少此刻是困意全無。他認真看看懷裡的傅斯霆。嗯,不管失憶不失憶,都那麼可愛。
厲非在他頭發上輕輕吻了一下。
是親吻十六歲的傅小霆,也是親吻他那失憶了的笨蛋未婚夫。
明天……搞什麼節目呢?
……
這一晚傅斯霆睡得特别特别香。
早上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厲非還沒有醒,他就這麼安靜窩在厲非懷裡,聽着他平穩的心跳,以及自己那加速的,亂七八糟的聲音。
半晌,他動了動,厲非還是沒有醒。
他默默期待小王子的醒來。
期待他和昨天一樣,迷迷糊糊對他上下其手。
人的貪心真的不能随意滋養,傅斯霆突然發現……他現在竟開始理所當然地,生出很多很多欲念。
一會兒,厲非醒了。
他和昨天一樣迷迷糊糊的。捧起傅斯霆的臉,眼睛半睜着不對焦。然後湊過去,怼着鼻子一通亂揉。
傅斯霆:“……”
傅斯霆:“………………”
他還以為要被親了。
很糟糕。
這樣下去,他真的隻會一天天的,滋生出更多更大、更要命的貪心。
半小時後厲非才真的醒了,但他今天卻賴了床,不太願意起。
傅斯霆默默有點新奇。
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直以來厲非給人的感覺,都是很厲害、遊刃有餘,但是并不“放松”。
傅斯霆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是厲非整體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很精确的人。
不會遲到,不會出錯,不會賴床,不會發瘋。好像時時刻刻都是清醒且一絲不苟的狀态。
那樣的厲非應該不太會……大清早摟着他的腰,在他胸口毫無意義地蹭。更不會用半醒不醒的語調,在他懷裡困困地咕哝:
“好餓,但是一點都不想起來做飯……”
“……”
“而且我做的也不好吃,一點都不想吃。”
“……”
傅斯霆想了想,突然口有些幹:“那今天,我來做早飯好不好?”
厲非聲音聽起來困困的:“嗯?”
“我會做飯,我來做。”
“嗯……但小霆不是失憶了,還具備做早飯的技能嗎?”
傅斯霆點點頭:“我可以的。”
……
厲非又得逞了。
騙失憶的男友去做飯,他可真是不做人。
但站在厲非的角度,誰讓同居兩年,一直都是傅斯霆做飯喂養他?傅斯霆做飯超級好吃,把他的味覺早就養刁了。
由奢入儉難。一個星期連續的煎雞蛋、煎培根類白人飯,傅斯霆沒吃崩潰厲非都要吃崩潰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這兒的配套管家因為是白人,也隻會做白人飯。
厲非後來是甯可點外賣也不讓管家做飯了。
在他看來白人味覺都跟有問題似的,放糖就巨甜,芝士就齁鹹,肉又燒得膩,什麼味同嚼蠟的東西都咽得下!
綜上所述,盡管騙失憶的、十六歲的男高去做飯很殘忍。
但對他不殘忍,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話雖如此,厲非還是裝了一下好人:“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勉強。不然還是點個外賣吧,你想吃什麼?漢堡?”
手機被握住。
傅斯霆眼神堅定:“我做。”
傅斯霆很擅長用普通的食材做出美味的東西。畢竟他的人生快樂有趣的事情也不多,吃于是成了其中很重要的,一件能夠帶來些微幸福的事情。
最簡單、快捷、他又最拿手的早餐,就是雞蛋餅。
隻要一些面,幾隻雞蛋,一些油和糖,煎到微焦一些的火候。傅斯霆萬萬沒想到這麼熟稔的自己,竟會在廚房遇到困難——
他過于擅長家裡要點幾次才能燃的煤氣竈和缺了口變形的小鐵鍋了。反而此刻對着這奢華大廚房裡一系列的專業級的高檔多功能燃氣竈具和廚具……有一種茫然感。
他更沒想過,他做個飯還有啦啦隊。
他剛拿起鍋,厲非就從背後給他系上圍裙。他剛敲雞蛋,厲非就他遞橄榄油。他開始攪拌,厲非就坐在旁邊的櫥櫃上看,基本上傅斯霆每動一下,都有誇誇。
“看看我們小霆打雞蛋面糊,就是永遠那麼絲滑。”
“我們小霆的火候一向最精準可控。”
“嗯——好香。”
男人都是傻狗,一誇就上頭。
傅斯霆手速都快了很多,畢竟他從小自己做飯,做了十年也從來沒有人誇過他。
第一次掌勺是什麼時候?傅斯霆想想,大概是六歲吧。
自從五歲那年外婆去世後,他就得自己做飯了。
江月萍反正是沒給他做過一頓飯的,傅斯霆依稀的印象中,外婆去世後那一年,她喂他的一直各種買來的饅頭、花卷、油餅,偶爾也有不加裝飾的雞蛋糕。
隻有各種各樣的面制品。傅斯霆一年幾乎都沒有吃到肉和蔬菜,十分營養不良。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在試着拿冰箱裡那些蔫了吧唧的肉和菜,學着外婆做飯的樣子,試着拿鍋弄熟了。
六歲的傅斯霆就這樣學會了自己做飯。同時學會的還有補舊衣服,拿強力膠粘鞋等等。甚至偶爾家裡沒有了米面,他為了填飽肚子還會從零錢罐裡拿幾十個硬币,然後拖着不知哪裡撿來的工地小推車,搬回家成口袋的米面。
當然,一個穿着舊衣服,破鞋子,一個人買面的六歲孩子,在鄰裡街坊中還是太過顯眼了。
風言風語很快就來。大家常在背後竊竊私語,說他媽江月萍自私自利。隻顧着自己在外頭找男人逍遙快活,根本不管那麼小的孩子。
大人們逗傅斯霆說你媽媽不愛你,不要你了。
說你媽媽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壞女人。
那時傅斯霆還小,聽他們這麼說,真的會一個人躲在無人的家裡對着剝落的牆角偷偷哭。
可漸漸長大,他卻開始在那些人面前維護自己的媽媽。
她确實經常不在家。
但至少不像他爸一樣直接跑了。她不照顧他,但至少還會買點東西,也給他一點零用錢,讓他不至于挨餓。
隻是她愛他好像确實沒有愛外面的那些男人多。每次隻有被甩了,她才會痛定思痛回到家裡小住一段,在那段日子裡,她也會适當地扮演一個親切的好媽媽。
江月萍年輕的時候相當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