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同行

寬闊的車道上，一輛馬車疾馳經過，激起一陣飛塵。

“咳咳咳……”

一隻背着蛋殼的人形幼崽從灰塵下現身。

它拍了拍頭上的落灰，将地圖疊好放回胸口，繼續往前走。

身後不遠處，有個大胡子枕着手不緊不慢與它同向而行，兩人隔着不算近的距離，看起來不像同伴。但從後面那大胡子幾次放下手欲言又止的樣子來看，也不像不認識，非要說像什麼……鬧别扭的父崽好像挺合适。

嬴甯走了一上午，一次都沒有回頭，自然不知道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餓了渴了從袋子裡拿出一些吃的，累了就随手将蛋殼撂在地上，坐下來休息。

天上的日頭越來越高，地上的影子越來越淺短，原本落在路上的樹蔭收回林間，嬴甯臉上漸漸有汗珠流下。

她随手擦了擦，将溜下去的蛋殼往上拎了拎，提到一半，忽然聽見“啪嗒”一聲，背帶斷裂，其中一片蛋殼掉在了地上。

這背帶是她用撿來的呼噜汁貼上的，背了好些天一直沒掉，這會兒斷掉，壓根找不到可以貼回去的辦法。

“嘤咛？”

嬴甯愣了愣，停了下來，開始對着蛋殼抓耳撓腮。

找尋東西的時候，赫然發現不遠處的大胡子叔叔，她眼神一亮，端着蛋殼就往他跟前湊，指着背帶和蛋殼叽裡呱啦一通。

十一顧沒有疑惑多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讓我幫你粘上去？”

嬴甯點點頭，而後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大餅，墊腳往上遞給他，“嘤咛（謝禮）。”

十一顧盯着餅看了一會兒，忽然移開視線對着林子“啧”了一聲。

随後越過那張餅徑直撿起蛋殼，連帶着嬴甯背上的一起取下。

【雖然看不清大胡子的臉，但我奇異般讀懂了他的表情欸！】

【這麼簡單還要你讀？是我我也沒眼看。】

【這大胡子也沒看起來那麼兇嘛。】

【賤兮兮的。】

【總感覺那叢滄桑的亂毛之下，藏着一副少年人的面容哇。】

十一顧随手扯下蛋殼上剩餘的背帶，引得嬴甯一陣叫喚。

“叫什麼，我給你施個法不用帶子也可以背在身上，手給我。”他伸手。

“嘤咛？”嬴甯表示懷疑。

“不給算了。”他說着就要起身。

嬴甯這才乖乖伸出手，攔着他不讓。

黑乎乎的小手放進了掌紋明晰的掌心。

十一顧微微蹙眉，擡手打了個響指。

一陣靈光從幼崽頭上落下，一直蔓延到腳下，等到靈光散去，原地還哪有黑乎乎的幼崽？分明是一顆白淨淨圓乎乎的糯米團子！

嬴甯驚于剛剛在自己身上上演的魔法，摸着肚子一臉不可置信。

小胳膊短腿藕節似的白嫩，臉頰上的嘟嘟肉随着她的動作微微顫動，眉心一點紅痣，如同火焰跳動燃燒，明麗可愛，熱烈至極。

她低着頭，如此也就沒有留意，十一顧掏出根細長的針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在了她的食指上。

“嘶。”

嬴甯下意識縮手，恍然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見自己的手好好的，蛋殼也恢複了潔白，被大胡子牢牢扣在了她的背上。

“這樣不用背帶也不會掉了，收回放出都随你的意思。”十一顧起身。

嬴甯揉着被紮的食指，表情半是疑惑半是茫然。

十一顧咳了一聲，指了指前方，“前面有三條岔路，我會走中間那條。”仿佛特意避開她的視線。

這話提醒了嬴甯，她從胸口取出地圖。

地圖自動定位她所在的位置，給出從當前位置去雲鏡城的最優解，标記顯示，應該走左邊的岔路。

十一顧将角落的“雲鏡城”三個字看得清清楚楚。

“你要去雲鏡城？”他問。

“嘤咛。”嬴甯點頭。

“你不是跟着我才出……”

話到一半忽然打住，十一顧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他終于意識到嬴甯另有目的。

“嘤咛？”

嬴甯正疑惑大胡子叔叔怎麼不繼續說，就見他忽然薅住自己的頭發，笑了一聲。

“哈……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容易，終于明白了！】

【我發現某些時候，這大胡子和蛋蛋還挺像的。】

【犯蠢的時候吧？】

【你們這些大老粗在說些什麼？就沒有發現變幹淨的我寶真的很漂亮嗎！】

【像個紅豆餡兒的包子！】

【白白嫩嫩的，難怪要把自己抹黑呢！】

【是它單獨出現在路上，随時都會被擄走的程度吧？】

【這麼可愛，一定是個男孩子！】

【眼睛有問題，這分明是個女崽！】

【依老夫看來，如此面相，定是女娘無疑。】

【哦豁！我賭對了！賠錢賠錢！】

沉默片刻，十一顧問道：“你去雲鏡城做什麼？”

嬴甯很快回答：“嗒哒！”

十一顧：“……”

就不該問的，指望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小鬼能解釋些什麼？

十一顧點了點頭，“那你走吧，咱們就此分道揚……”

他話沒說完，原地的幼崽就放下大餅，一扭頭往前走了，一如剛出城時決絕。

十一顧閉了嘴，猶豫片刻撿起地上的大餅塞進懷裡。

來到岔路，他目送幼崽遠去的背影，良久收回視線，擡腳踏上了另一條路。

【還真是果決呢我們蛋蛋。】

【很少見它拖拖拉拉的樣子，這倒是。】

【所以，我寶，你真的打算走着去雲鏡城嗎？】

嬴甯當然回答不了直播間的疑惑。

她忙着趕路，一連走了好久。這個好久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隻知道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袋子裡沒有吃完的幹糧也一點點減少。

可直到最後一塊餅消失在指尖，她還沒有到雲鏡城。

“咕噜咕噜~”

肚子還有一半是空的。

嬴甯扭頭看向身後，對着草窩裡正在吃奶的兔子咽了咽，她不是饞兔兔的身子，而是饞兔媽媽的奶。

片刻後，她臉上閃過一絲為難，拍了拍屁股站起來，離開灌木叢，往大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