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進入内室,隔着屏風與榻上的母親行禮:“兒子見過母親,今日可好些了?”
有侍女将老太太扶坐起來。
屏風上的身影瘦弱不堪,好在聲音已經恢複幾分元氣:“多虧住兒一番孝心,我這把老骨頭又能多撐幾年。”
“都是兒子該做的。”
“咳咳……那火灼之地烈焰焚心,你最是怕熱,卻次次不畏艱辛替我尋回火蓮心,好孩子苦了你了……”
“母親說哪兒的話?這些年下來,此事早已信手拈來。”
“啊……是嗎?那就好咳咳,我觀你近幾次去得一次比一次久,還以為愈發難得,心中愧疚不已。”
雲何住微微一頓,道:“非尋藥的原因,近來城中公事繁忙未能時刻探望,是兒子的不是。”
老太太一陣猛咳,仿佛連五髒都要咳出來,侍女即刻奉上湯藥,喝過之後才堪堪止住。
雲何住的眼底晦澀難掩:“母親的病又重了,兒子……兒子無能。”
老太太擺了擺手:“不是你的錯,要怪隻能怪妖人惑心,怪年少不知事,如今你家業兩立,也算對得起雲家的列祖列宗了。”
雲何住掩眸:“陳年舊事母親休要再提。”
老太太歎了口氣:“哎……不提不提。隻是有一事遲遲未能圓滿,我老婆子才延病至今不能瞑目……”
雲何住打斷:“兒子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和母親說道此事。”
老太太微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雲何住拱手又是一禮:“母親,您做祖母了。”
屏風後一片沉默。
良久老太太掀開被子,欣喜溢于言表:“你說什麼?我老婆子要做祖母了?是誰有孕?十二娘還是十三娘?”
“都不是,而且不是要做祖母,是已經做了。”雲何住終于露出進來之後的第一個笑容,“那孩子是被一個好心人送回來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許是起太急,老太太按着眉心緩了緩,又坐回去:“孩子的母親是誰?現在多大了?是男是女?怎麼還是外人送回來的?你确定是我雲家血脈?”
雲何住摸了摸鼻尖,似乎有些尴尬:“血脈感應作不了假,算起來,正是三年前去火灼之地那回路上有的,是個女兒,她母親已經不在了。”
老太太心疼道:“可憐見的,身體可康健?”
“皮實得很又聰慧過人,最是愛吃,不過她母親生她時出了點意外,我替她診過脈,怕是成年前都不能開口了。”
“不打緊不打緊,再有毛病也是我們雲家的寶貝疙瘩,何況隻是說話稍微有些遲緩?”心情舒暢,老太太精神頭愈發好了,“老天保佑,我雲家終于有嗣了,雖說隻是個嗣女,但總歸有個盼頭……”
雲何住眉心微皺,很快平複:“她人現就在我院中,母親可要見見?”
老太太立刻:“要見的要見的,快抱來我老婆子看看!”
雲何住:“我這就喚人去。”
【我發現自從蛋蛋有了爹,直播的對象偶爾也會變成蛋蛋爹诶。】
【還真是,之前是大胡子,現在是雲何住。】
【這個雲何住,外人面前風光霁月的,怎麼在母親面前唯唯諾諾?怪别扭的。】
【這有什麼好稀奇,雲何住的父親早年因為逐浪離家出走了,當時鬧得特别難看,他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當然格外尊重。】
【這個老太太别看現在這麼羸弱,早年可是轟走了雲家一片心思叵測的旁支,以一人之力幫雲何住坐穩城主的位置,年輕時候是個狠人的。】
【最難平,英雄白頭,美人遲暮啊,哎。】
【隻是嗣女?怎麼這老太太還重男輕女啊?】
【坐等打臉。】
前院總管雲硯奉命來到主君院中時,院中正有人在說笑。
一個紫衣女子端着一碗粉嫩嫩的涼糕,正小心往桌上的幼崽嘴裡送。那幼崽吃得又快又急,往往一勺子剛進嘴裡就吞下去,又巴巴張嘴望着,眼神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子,一錯不錯,看起來黏糊得很。
“見過顔夫人。”
進食被打斷,桌上的幼崽皺着臉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顔婳用帕子沾了沾幼崽嘴角的汁水,并不看來人:“我這就走。”
雲硯解釋:“小人不是來趕夫人的,是奉主君之命,帶小女君去奉慈殿。”
顔婳這才轉頭:“去見老太君?”
雲硯:“是。”
細柳彎眉微微皺起。
顔婳想了想,抱起桌上的幼崽起身:“我跟你一塊兒去。”
雲硯直言:“顔夫人,主君隻說帶小女君過去,并未說……”
顔婳打斷:“并未說我不能去,不是嗎?”
雲硯一噎,轉身讓道。
嬴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說話的兩個人,臉上明晃晃寫着揣測。
最後她得出結論,長得很漂亮送給她東西,還喂給她吃跟她說話的姐姐是個好人,一進來打斷她吃東西還要帶走她的叔叔是壞人!
她憤憤握拳,轉頭扒向漂亮姐姐的肩上。
嗅了嗅,香香的,和任何一個臭叔叔都不一樣。
“寶啊。”顔婳低頭看了眼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的崽子,拍了拍她的屁股。
“嘤咛?”嬴甯疑惑擡頭。
“到了祖母面前不要像剛才這樣動來動去,要乖乖的,你阿父說什麼你做什麼,懂了嗎?”
“嘤咛?”為什麼?
“因為你祖母最喜歡聽話的乖孩子,像你阿父這樣的乖孩子。”
院中涼風忽起,竹林嘩然而動,灑下一片青綠,有些落在乖巧點頭的嬴甯頭頂,但随即被顔婳素手拂落,終究都落在深青色的石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