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骨泳

一隻糯米團子鬼鬼祟祟從牆後露出半張臉。

烏溜溜的眼睛從街上的人流中一掃而過，輕輕呼出一口氣，大踏步挪出來。

“嗷嗚！”

她左手抓着一隻比她頭還大的蜜汁雞腿，右手端着一杯冷氣騰騰的冰酪，嘴上糊了一片不知是油還是糖的污痕，因為個子不高倒也不是十分惹眼。

【這孩子，鬼精鬼精的。】

【恰恰相反，我總有一種這顆蛋很好騙的錯覺。】

【嘿嘿，不枉我煉了好些日子的麻袋！因為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款式的所以每個類型的都煉了一個！（叉腰）】

【和你的便宜爹說再見吧蛋蛋！我已經抵達陣法邊界了！】

【我懷疑有人販子混入其中了（沉思）@孔房管】

【包的。】

【@孔房管@孔房管@孔房管】

【房管提示：正在調查中。】

嬴甯打了個飽嗝兒，把沒吃完的雞腿塞回去，認真舔食起快要化開的冰酪。

她出來有段時間了，肚子已經圓了一大圈，想吃的都吃得差不多，接下來随便逛逛就準備回家去。

她答應漂亮叔叔隻玩一天的，不能不講道理。

“恭喜恭喜啊！”

“你家虎妞前途無量啊！”

“舟車勞頓舟車勞頓，快裡面請……”

這條街還是和之前一樣熱鬧，路過一家酒樓，嬴甯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轉頭，果然看見一個熟人——

剛來城裡那幾天接待她和大胡子叔叔的管事。

那位管事叔叔今天穿了件紅色的衣服，站在門口和人寒暄，看起來很是高興。

他旁邊還站了一位齊他半身的女孩子，一身利落的裘皮獵裝，雙臉紅紅看起來力氣就很大的樣子。

聽大家都在誇贊她，嬴甯猜測她一定做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不由得多站了一會兒，好奇打量。

一開始隻是遠遠看着，後來怕擋路就湊近了一些，一邊吃一邊瞅。慢慢也聽出點頭緒。

這個姐姐似乎考上了一所很厲害的學校，叫什麼山，馬上就要去上學了，回來後就可以光宗耀祖。

她見對方時不時摩挲腰上系着的一塊玉牌，忍不住又湊近了一點。

嗯……

上面畫了幾道蚯蚓，不是很好看，但光溜溜冰涼涼的，摸起來應該很舒服。

她點點頭，覺得自己看夠了熱鬧就要繼續走，結果剛轉頭就被人拎着頸子提溜起來。

對上一張紅撲撲的臉蛋。

“昂？”

“你是誰家小孩兒？怎麼落單了？”這位虎妞姐姐果然力氣很大，明明沒有比她高多少，居然提得這麼輕易，她使勁晃了晃腿都一點不帶虛的。

“嘤咛。”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随手指了個路過的人，示意她放自己下來。

結果那個被指的人她居然認識。

“哦～陳家表舅家裡的啊，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可開始讀書修煉了？”

“……”

啊，這。

嬴甯宕機的這兩秒，被她誤以為内向緊張，并沒有過多為難，而是拍了拍她的腦袋，把她還給了她“爹”。

“十三舅父，東西不要落了，您遠道而來不急應酬，我娘早已為您預留了雅間，知道您好酒，爐上早已飄香了。”

對方下意識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低頭看了兩眼，不知道想到什麼懵懵的點了點頭：“哦好，我帶上去，小虎越發懂事了，待我解了饞蟲，再來尋你娘說話。”

“舅父盡管喝！酒有的是！”

“哈哈哈！”

寒暄兩句，對方抱着嬴甯随管事走了。

嬴甯起初有點懵。

但沒過一會兒就随便了，舀起一勺冰酪繼續吃，邊吃邊看熱鬧。中途和“爹”對視了一眼，笑眯眯露出自己的小米牙，把冰酪遞給他吃。

“……你這孩子也是個不怕生的。多大了？叫什麼名？可上學了？”他也來了一套三連問。

嬴甯搖了搖頭，自顧吃自己的。

“哎喲那可不行，你姐姐像你這麼大早就把五行訣法背得滾瓜爛熟，從小到大勤學苦練，所以才能十歲不到就破了黃泥期考入青陽山，以後不出意外那至少也是個地級的根苗，你可不能學你表兄那些懶鬼，要多和你姐學學知道嗎？趁她這些日子還在……”

“嗯嗯！”好吵啊，先答應再說吧。

“這就對了，”對方摸摸她的發包，“長得還怪好看的，像我們陳家人。”

【……】

【多大的臉啊！還你們陳家人！】

【這什麼情況？】

【我收回蛋蛋很好騙這句話，她壓根用不着騙，她樂在其中。】

【大大方方的我的寶，姨母喜歡！】

【是那個第一仙門青陽山？】

【主要是才十歲啊！這個孩子确實有點本事，看起來就是個好的。】

【給我随二百份子，記蛋蛋賬上！】

【笑死，她自己都是混進去的，想屁呢。】

嬴甯想來都來了，玩一會兒也行。

但這位虎妞表舅顯然并沒有太多陪她玩耍的耐心，一坐下就薅起酒壺子自斟自酌起來，一會兒詩性大發仰天長嘯，一會兒多愁善感淚眼婆娑。

嬴甯如坐針氈，半路跑了。

這一層的布置比當日他們住的房間漂亮多了！到處都是仙氣飄飄的薄紗彩珠，就是有點過于安靜了，每間房門也都緊緊關着，看不見裡面在幹嘛。

新鮮勁一過，她難免覺得沒意思。

想着要不還是回去，對面的樓梯口隐約響起說話聲。

緊接着又上來一個熟人——

漂亮叔叔家裡的一個姐姐。

“楊夫人當心腳下，就是這間，楊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管事一路帶往這邊。

嬴甯腦子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躲到了柱子後面，耳聽他們越來越近，立刻手腳并用順着柱子爬到頂端的橫梁上，偷偷觀察。

她可不想被抓回去，得藏好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傳出爽朗的聲音：“哎呀小妹！你怎麼現在才來？叫阿兄好等！”

“府中近日有喜事……”

那管事很快關門退下，多餘的也聽不見什麼了。

嬴甯摳了摳臉，試探着往屋裡爬過去一些，依舊什麼也聽不見。

她記得有些窗戶是紙糊的，伸出一根手指想把面前的給戳了，結果誰知道這紙還挺有彈性，她戳一下對面就陷一下，她縮回來對面跟着縮回來，反反複複無事發生。

持續片刻，她有點惱火，下意識捏拳想要揍上去，但即将落下時忽然想到什麼，如夢初醒收回來，悄悄換了個地方繼續戳。

【還好還好，知道自己在做賊。】

【剛才我連把我自己傳過去的心都有了。】

【吓得我趕緊煉了幾套神行符！】

【鬼鬼祟祟，又不知道在謀劃什麼壞事。】

【注意你的用詞！】

【我說那楊夫人。】

【哈哈哈哈，那可是上品絕聲陣，你能戳得穿才怪了！】

【寶還怪有耐心的。】

【嗯，隻在做壞事的時候有耐心。】

嬴甯不僅有耐心還有腦子。

她回想了一下，把手指伸進自己嘴裡舔了舔，然後重新戳上去。

東安酒樓。

陸家女君歎了口氣。

“這孩子怎麼又傻又勤奮的？”

“哪學的用口水化禁制？能開才怪……”隔壁的痦子男修話沒說完呢，身後就響起一片驚呼——

“喲！居然還真給她戳穿了？”

“學到了學到了！下回我也試試！”

嬴甯也學到了。

對着破洞呼了口氣輕輕把眼睛貼上去。

屋裡的情況很快收入大半，說話聲也重新回到耳朵裡。

“……若是前回真叫她被父親收入幡裡去，如今自然清淨……”好像是楊夫人。

“稚子何辜？小妹慎言。”一個有點嚴厲的男聲。

嬴甯轉了轉頭，找到說話的人。

“不說這些，小弟的筋骨如何了？我可是聽說這幾日不太好？”楊夫人背對着，似乎在喝茶。

“算不得好，”對面斜躺在一個小靠幾上的男人垂眸，也端起一杯，卻不喝，隻是把玩，“已用過不少洗濯筋骨的丹藥，皆無甚用，這才弄了個祈福會。”他笑了一聲，“阿大當真憐愛啊。”

嬴甯被他手上的茶杯吸引，出了個小差。

那杯壁上好像畫了一條很漂亮的紅魚，随着他的轉動晶晶亮亮栩栩如生。

杯子放下時轉了個邊，隐約看見那邊還有一條，尾巴一樣漂亮，但前面連接的似乎是白色的身子，好像魚骨一樣。

看不清楚，算了。

“良哥兒的喘症可好些了？”楊夫人還在說話。

“娘胎裡帶來的病根，沒有好藥還不是老樣子。”男人又靠了回去，看起來那個小幾真的很舒服。

“可惜了，良哥兒百年難得一見的根骨……”

“你還有何事嗎？總不會約我出來一回盡是說這些瑣事？”男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

“哦對，差點都忘了。”

楊夫人從袖裡拿出一個布包，“我今日來便是想拜托阿兄一件事。”

“這是什麼？”

“裡頭是一方可以容人的芥子。”

“有何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