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晰,禾朝心裡一直被壓抑的情緒似乎就快破土而出。
裴暮野明明感受到什麼,又舍不得點破,無法言說的情感被死死困在心裡難以掙脫,最後隻好變成頑固不化的堅定:“想。”
雲淡風輕的語氣背後,是看向她的那雙亮得出奇的眼睛,隐隐透露出藏在心底許久的秘密一角。
溫柔得要命。
*
足以容納千人的室内籃球場,此刻正座無虛席。空前浩蕩的人群集中在一起,熱情爆發的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裴暮野的名字在其中尤為響亮。
那個在球場上意氣風發的人,自信到仿佛能掌控全場的笑容,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眼。
禾朝就這麼傻傻地坐在原地。
她不是第一次看他打球,卻是第一次察覺到自己慢慢變得異樣的情緒,想到過去的他們想出了神,眼前在球場上自由奔跑的人,便和她記憶中的他一幕幕重合。
“禾朝,發什麼呆呢?”孟可一發現禾朝不太正常。
向來習慣和裴暮野争執鬥嘴的人,突然安靜下來。
沒有嘲笑,沒有調侃,直愣愣的眼神緊盯着場上的某人,好像舍不得移開半分。
看着她這副詭異的樣子,孟可一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沒…沒什麼。”禾朝被孟可一吃瓜的眼神看得耳熱,急切否認的動作顯得整個人更加忐忑。
孟可一心裡清楚禾朝的不對勁,還是配合她演了下去,皺着眉頭一本正經:“行吧。”
見孟可一不再追問,禾朝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遊走的精神再度集中在比賽上面。
競争的場面慢慢白熱化,兩邊的分數看似持續拉平,但從狀态來判斷,對方的隊伍明顯體力快要接近極限。
而裴暮野泰然自若地對上左右兩邊,還在試圖攻破自己防線的人。
那遊刃有餘的姿态,看上去已經勝券在握。
就在衆人都以為勝負已定,對方的主力卻猛地将裴暮野推倒在地。
場上頓時驚呼聲四起。
裁判員沒想過那人會突然發難,愣了一會立即沖了上去,一邊吹哨示意比賽暫停,一邊用手隔開兩人,防止那人再繼續做出更惡劣的行為。
對方推人的時候沒有想過留情,裴暮野更是毫無防備。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整個人都重重地砸在地上。
腰間傳入神經的劇烈痛楚,讓他原本還紅潤的臉色瞬間發白。
禾朝看着底下已經說不出話的人,慌亂中她穿過擁擠的人群,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
隻是還未靠近,她就被同時趕來的林苒推了一把。
林苒用的力氣倒不大,禾朝隻是一時不慎,被推得腳步踉跄了一下後又再次站穩。
瞧着林苒毫無歉意的樣子,禾朝當即氣不打一處來,但她隻是轉過身冷冷地盯着對面的人:“輸不起還打什麼比賽,還不如早點回去玩過家家。”
隻見對面的人眼神變得更加兇狠,緊攥着拳頭作勢要上前教訓禾朝,卻被周圍的人死死攔着。
但禾朝沒想過要退縮。
她迎着對方駭人的目光,一點點把人結實擋在身後。
裴暮野的大腦意識完全清醒後,他擡眼看到的就是禾朝被偌大的場地,突顯得越發瘦削的背影。
柔柔弱弱的,又帶有他印象中的倔強倨傲。
怎麼樣都能讓他心悸不已。
禾朝并不知道裴暮野此刻複雜的内心活動。
直到場面逐漸被控制住,她才沒好氣地回頭看了一眼。眼角的餘光恰巧掃過蹲在旁邊滿臉殷切的林苒。
那聽似絮叨的叮咛句句都透着關心,禾朝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
她賭氣似地别過頭不看某人,然後...
一屁股拱開了林苒。
禾朝不在乎旁人是什麼表情,也不管林苒還在身後氣急敗壞地罵人,艱難扶起裴暮野就要離開。
孟可一和班長見狀,迅速跑過來幫忙把裴暮野架了起來。三個人廢了不少力氣,才總算是成功将人搬到了醫務室。
做過簡單的檢查後,裴暮野被校醫勒令觀察治療一段時間。
孟可一兩人便先行回到教室,禾朝則理所當然地跟着受傷的某人留了下來。
看人都走完了,禾朝才找了把椅子,坐在裴暮野的床邊,一言不發地削起蘋果。
隻是那惡狠狠的架勢,活像是在削人,吓得裴暮野直吞口水,壯着膽子才敢用一根手指,顫悠悠地戳了戳某人的手臂。
禾朝冷着一張臉咬牙切齒:“你說說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也不知道躲。”
“那誰知道他會突然撞過來,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嘛。”裴暮野說着說着,聲音就越來越小。
禾朝深深地歎了口氣,臉色也變得不再那麼難看。緊繃的身體逐漸變得放松,好像整個人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松懈下來。
“别生氣了”,知道她這是消氣了,裴暮野的聲音輕地像是軟綿綿的雲朵,“好不好?”
禾朝原本就沒有真正生氣,隻是看他受傷難免會有些擔心,看他可憐兮兮地盯着自己,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好不容易哄好了人,裴暮野想起來前不久發生的一切,神情又突地變得嚴肅起來:“你剛剛不應該這麼沖動的。”
禾朝也清楚他是在擔心自己,但現在的她聽不得這些話,難言的委屈湧了上來:“我怎麼做你管不着。”
“禾朝”,涉及到她的安危,裴暮野的語氣難得有些兇,“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發起瘋,根本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萬一他傷到你,我...”
裴暮野的話,最後沒能說完。
他心中憋着的那口氣,在視線觸及到禾朝漸漸變紅的眼眶裡,一顆顆逃出來的眼淚時消散無影。
“我...我沒有怪你...”
裴暮野看上去慌得不行,恨不得能立馬拆掉腰上的鋼闆到她身邊。
看着某人在床上扭來扭去的糗樣,禾朝的眼角明明還挂着淚,又禁不住笑出聲。
見她笑了,裴暮野才停住動作,想辦法用了些巧勁握住禾朝的手:“朝朝,對不起。”
禾朝盯着自己被人緊緊牽着的右手,裝作潇灑地遞出了自己削好的蘋果:“吃。”
“啊?”裴暮野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禾朝将蘋果硬生生塞進他同樣空出來的左手:“就這一次。”
“裴暮野,我隻原諒你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