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的人群散得很快,甚至在她的情緒還沒全然緩過來時,眼前就隻剩下裴暮野和女生兩個人。
禾朝順着他們的身體往下望,那兩雙還在交握的手,仿佛比這一刻體感将近四十度的陽光,還要更加刺眼。
而另一邊,女生比裴暮野更早看到禾朝,慌亂地立刻抽開了手。裴暮野覺察到什麼,轉頭也看向禾朝,身體下意識地向前傾,那好似習慣性要走向她的腳步,想了想又頓在原地。
禾朝隻看了一眼,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匆匆的腳步仿佛是在洩憤,含着一些自己都捉摸不定的情緒。
越是探究,就越茫然。
禾朝走得急,孟可一和方俏瞪了眼裴暮野,趕緊跟了上去。
“沒事吧。”
孟可一知道近幾年禾朝和裴暮野微妙的關系,難免會擔心。方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憂慮的神情間夾雜了更多的困惑。
禾朝憤憤地走了幾步,終于停住腳步。
“我突然覺得,有句話你說得很對,”她面無表情地看向孟可一,咬牙切齒,“長得好看的人,确實更受歡迎。”
*
兩個星期後,是禾朝的生日。
孟可一和方俏提前請了假,要陪禾朝出去遊玩。
但禾朝所在設計系的專業課老師,每一堂課都會布置不同的作業,需要每個人靠着考勤名單來領取。
于是她跟輔導員說明情況,又和老師溝通完,說好由同行的室友替自己領取作業,才放心地和孟可一離開學校。
三個人吃過飯草草逛了幾家店,禾朝就喊着累了要休息。孟可一和方俏商量過後,隻能把預定好的唱歌行程,提前了整整三個小時。
看着一進門就在沙發上躺倒的禾朝,孟可一和方俏大眼瞪着小眼,默契地同時放下了手裡的麥克風。
看得出禾朝這個生日過得不是滋味,她們也開始跟着擔心。
方俏啧了一聲,想到了什麼:“那個女孩子我認識,原來和我們一個高中的,聽說她家之前挺有錢的,但她爸把家産都賭沒了,她媽受不了就跟初戀跑了,留下她和她哥還沒成年,根本沒能力養得起自己。不過後來又聽她們說,他們兄妹倆好像是被什麼人資助了。”
孟可一聽得津津有味,方俏的瓜就吃得更起勁了,邊說還邊感歎着:“你們說,怎麼有人的人生能這麼狗血。”
“我可沒說什麼。”禾朝的眼神左右遊移。
“就嘴硬吧你。”
孟可一說什麼都不信。
這幾天她們在群裡聊天,她就發現禾朝的情緒一直不大對勁,問什麼都回答得吞吞吐吐。再加上眼下她這幅神情恍惚的模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在為了什麼不開心。
“一個兩個的真不讓人省心。”
見禾朝還是不說話,孟可一搖了搖頭,決定自己和方俏去唱歌。
禾朝橫躺在沙發上,耳邊傳來兩個人撕心裂肺的歌聲,眼前天花闆上的吊燈晃晃蕩蕩,逐漸模糊不清。
*
回到學校,天色已然黑透。
屋裡沒有亮燈,禾朝恍恍惚惚地開門,看到裡面有人聽到動靜,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頓時從情緒中抽離出來,抓着門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歉。
室友看上去并沒有生氣,揉着惺忪的眼,語氣竟同樣還有些抱歉:“沒事,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對不起啊。”
禾朝愣了一愣。
她住的宿舍是四人間,合住的室友們都是不同的專業,上課時間也有所差異,所以彼此之間還不算太熟悉。
為了不讓彼此尴尬,也不想讓孟可一她們覺得不舒服,禾朝并沒有把生日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室友看出她的詫異,拿起桌上包裝得異常精美的禮物遞給她,忍俊不禁道:“開學幫你拿行李的那個帥哥,晚上在樓下等了你很久,看你一直沒回來,就托我把生日禮物轉交給你。”
禾朝接過禮物,心裡的酸澀無以複加。
看她盯着手中的禮物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室友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問出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轉身翻上了床:“禮物送到了,那我就先睡了啊。生日快樂,禾朝。”
室友似乎很快又再次陷入了睡夢中,于是禾朝深吸了口氣,一點一點地輕輕拆開了禮物盒的包裝。四四方方的盒子裡,嵌着一條明亮輝映的金色項鍊。
項鍊上沒有多餘的裝飾,隻有一顆太陽的吊墜,被襯托得無比醒目。
禾朝如雷驚頂。
她想起來高中還在聞韶那兒上課的時候,也經常需要做一些課後作業。
那次老師突發奇想,提出來要所有人畫出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還特意提醒沒有任何要求,隻要是自己想要的,都可以設計。
禾朝都已經快記不起來自己當時畫了些什麼,卻對裴暮野的作品印象深刻。
那時她和裴暮野的關系仍舊毫無緩和,隻是單純地被他畫紙上鋪得滿滿的太陽所吸引,實在忍不住心癢難耐,才詢問起他的構思。
自從初中聚會鬧掰後,那還是他們第一次對話。
禾朝的忐忑,直至裴暮野看着她笑了起來,語氣裡透露出莫名無望的情緒:“是你。”
唯一的一顆太陽,象征着日出時獨一無二的金色朝陽。
是對他而言,最獨一無二的禾朝。
在漫長陪伴過彼此的歲月裡,禾朝并不知道自己有過什麼樣的感情。
但對于他們而言,彼此之間都有着相對特殊的定義,是在共有的回憶不斷積累中,獨屬于對方的唯一位置。
禾朝咬着下唇,更加用力地握緊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