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良用極快的速度把手抽回去,不講究地在衣裳抹了把,他穿着一襲黑衣,血滲入料子,就看不見了。
他抿唇,說:“沒事兒。”
沈安接的很快,語氣聽不出情緒:“那怎麼算有事兒?”
明明該是質問的話語,謝遇良卻開心地笑了笑,把手伸出來在沈安面前晃了晃:“幫我包紮吧。”
沈安席地而坐,面色冷淡,進門前,鷹爪就委婉地提醒過,謝遇良可能會發脾氣自個把自個弄傷,讓他帶了些傷藥。
沈安往謝遇良手心倒了點藥液,沖洗傷口。
這點疼痛在謝遇良這裡簡直是家常便飯——早就習慣了。但他還是裝出一副怕疼的樣子,小心翼翼觀察沈安的表情,這番小動作簡直讓人想生氣都生氣不起來。
他受傷,我為什麼要生氣?沈安反省自己,他說:“鷹爪那麼小就跟着你,他是關心你,你不應該對他發脾氣。”
謝遇良用一隻手抱着膝蓋,腳尖在地上點着,順便點了點頭。
沈安用繃帶纏好傷口,系了漂亮的結,他指了指謝遇良的心口,說:“這個人,是我喜歡了很久的人。他受的每一道傷,我都恨不能替他受,所以,你也不應該對他發脾氣。”
“我……”謝遇良愣了愣。
沈安歎了聲氣:“阿良,人受傷是會疼的,疼了就要說出來。不是裝的,是你發自内心的 ,想要告訴我,你在疼。”
沈安輕輕貼在謝遇良的手心,嘴唇接觸到包紮紗布,挺拔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腕。
溫溫的,熱熱的。
謝遇良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睛。
真的快要受不了,一刻也忍不下去,背負着的已經足夠讓人怨恨,李翹楚最好能如約解除他身上的反噬,否則他真的會殺了他。
謝遇良說,“等一切結束,我們去臨江城。”
沈安的羽睫輕輕顫動。
謝遇良繼續說:“還要帶上小灰鴉和沈小寶,你知道麼,潇潇有孩子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多熱鬧啊……慕容複承諾過我,會為魔修求太平,姑且相信他……”
一切都在往前走。
沈安笑了笑,“是啊,多熱鬧。”
他抱住謝遇良,極其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謝遇良的身上總有一股好聞的氣味,也許妖族都有這項體質,沈安跪在瓷片上,用膝蓋往前挪了挪,想要再靠近一些。
你相信嗎,有些人注定不能長相厮守。
即使這樣,我還是想多靠近一些,多看看你。
恍惚間,謝遇良眨了眨眼,他突然覺得哪裡很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這股強烈的直覺令他忍不住弓起身體,摸了摸臉。
摸到一片濕潤。
謝遇良張了張嘴:“我怎麼在哭啊?”
“太高興了吧。”沈安邊說邊放開他。
謝遇良不自覺地皺起眉,沈安便幫他擦眼淚,撫平眉毛,語氣帶着些許調侃:“你這樣子,倒有些像王長老。”
謝遇良還沉浸在“我真的是高興嗎?”的疑惑中,一下子被帶跑偏,要知道,王長老是個秃頂老頭。他當即不樂意道:“那你去找王長老,在本座府上幹什麼?”
沈安撲哧笑起來:“那我去找他了。”
說着,他還學着王長老的招牌動作,緊緊皺起眉頭,眉心一道“川”字,眼神略有些睿智:“我真的去找他了,謝大人,明日見。”
謝遇良:“……”
他頓了頓,也忍不住笑了,方才的煩躁和暴虐蕩然無存,“沈安你敢走你試試……真的很像嗎?”
沈安把他從地上抱起來,哪有半分要走的意思,踢開地上的碎片,看着謝遇良沒說話。
謝遇良說:“你死定了。”
沈安:“……”
走路的時候,膝蓋的傷處難免被磨到,一個踉跄,差點兩個人都摔出去。
當初在臨江城,沈安的眼睛看不見,是個小瞎子,腿還瘸了一段時間,偏偏總是要抱人,仿佛在證明什麼似的。那時候他們兩個就踉踉跄跄走了一路,謝遇良要下來,沈安紅着臉不肯。
現在技術還是一如既往地爛,不過臉皮練出來了,臉不紅心不跳的。
“放我下來,你一會兒再給我扔出去了。”謝遇良頗為擔心地看着地面,這個距離,啧啧,摔下去還是挺夠受的。
沈安笑眯眯,薄唇輕啟:“不放。”
比前幾日鮮活多了,多少有點人樣,謝遇良咬着嘴皮笑,抱住脖子湊上來親了親。抱着走回卧寝的這段路,他百忙之中想起來問候一聲:“你的膝蓋怎麼了?”
“某人亂扔瓷片,不小心被紮了。”
“……”
某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後不扔了。”
魔窟首領決定收斂自己的壞脾氣,真是可喜可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