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第一聲問候，來自神秘優雅的貓眼竹芋。

窗簾半掩的昏暗室内，影玖和曼湘玉分坐矮桌兩側，神情皆是肅穆凝重。

良久，曼湘玉放下手中的紙頁，有些頭疼地問：“這就是你全部的實力嗎？”

隻見24X20的方格紙上，寫了短短幾行字：

“科學技術，便利好用，用它學習，好處多多；線上網課，随取随用，老師太吵，跳過，進度條，反複學習，好。節省時間，好。”

看這不成句的用語風格，便知這56字的大作出自誰人之手。

被質疑實力的影玖絲毫不以為恥，反而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的不足。

如果說上次的作文命題“最好也最壞的時代”影玖還有比較真切的感觸，這一次“科學技術與時間的關系”的論述，她就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寫起了。

班主任李耀說寫作先看關鍵詞，影玖盯着“技術”與“時間”兩個标準印刷字體看，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已經切身體會過的便利交通，而是于文菌。

那個愛扯閑篇的網課老師，每講完一個新的知識點就要停下來講講自己小時候的故事。煩的影玖幾次想要跳過，可按倍速的手最終沒能落下，于文菌總是能抓住她在意的點。

那個普通孩子的童年令她陌生又向往。

一個嶄新的手機頁面被推到影玖面前。

“小學生必背名人名言100句”、“與時間相關的100句名言”、“學會這招，中考開頭結尾不要太簡單”......

影玖：？

對面的曼湘玉無奈蹙起眉心，也是頭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學生，“背書吧孩子，沒什麼好教的，先背書吧文菌。”

昨晚于文菌忽然聯系她，說要找她補習語文。曼湘玉自然欣然答應，不久前兩人花店一别就約定要再一起玩，正好趁這次補習兩人再打幾盤遊戲。

她可聽林逸萱說了她跟于文菌打配合打得很開心，沒道理就她被于文菌按着打。

想到上次2：15慘敗的遊戲經曆，曼湘玉郁悶地戳了戳對面張牙舞爪的小黑貓頭像，像是隔空點在了某人的腦袋上。畫面跳轉到賬号資料卡，曼湘玉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小黑貓賬号的名字。

她仔細看了幾眼，确認是叫“文茵”沒錯，菌字少兩筆，綠茵茵的“茵”。

沒想到于文菌也喜歡玩文字遊戲。

昨晚準備好的遊戲，現在看來是玩不成了。

曼湘玉懷疑于文菌大腦加工語言的模塊是否發育完全，否則無法解釋她這小學生都不如的造句能力。

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沒有基石起不了高樓。以影玖目前空空的草莽腦袋，曼湘玉就是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奈何沒有搭橋築基的材料。最樸實無華的方法還是叫于文菌先背書，好歹先有了詞句的儲備再說。

見影玖乖乖捧着手機開始背誦小學名言警句，一字一句念的認真，曼湘玉有些想笑又有些憂慮：

于文菌語言表達能力這麼差，以後高考可怎麼辦？

介于于文菌的情況特殊，班主任李耀特意囑咐過任課老師不要當衆點出于文菌的作業或是考試的情況。是以，曼湘玉知道于文菌的成績爛，但也沒想到是真的這麼爛。

畢竟，看于文菌來找她和陳淩霄請教問題時那偶爾閃過的一點點聰明勁，應該，大概，也不至于寫出那樣的作文吧？

旁邊的影玖在乖乖背誦，曼湘玉也扯過筆記本開始更新小說。

許是近日病好，郁氣漸散，心境開闊後曼湘玉寫文的筆觸都莫名軟上三分。曾經寫作隻為宣洩情緒，如今她也願給主人公們美滿的結局。

斟酌良久，落筆的一瞬，聽着耳邊嗡嗡的人聲，曼湘玉仿佛又回到那個永遠靜不下來的醫院。

交談聲、鈴聲、咳嗽聲、哭聲……再次醒來時煩悶的聲音充斥雙耳，睜開的雙眼一瞬染上環境的郁色。

頻繁的手術麻醉模糊了時間的分界，她分不清如今是幾月幾日的幾時，卻也無甚大礙。窗外是看膩了的景色，昨日與今日似乎并無分别。

曼湘玉穿着病号服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白色的被子被齊整蓋到她腋下。身前的桌闆上鋪着這周的作業，可她虛弱的手拿不起一支水筆，淺短的呼吸像是意識的錯覺。

輕飄飄的她，好像就這樣消失在世界也無足輕重。

空洞的眼神注視着顫抖的右手，少女命令它握緊，握緊掌心的筆杆。細密的冷汗滲出手心，她卻咬牙執意在紙上劃出一道歪斜的橫。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她在紙上亂塗亂畫，心中肆虐的情緒随着無序的表達奔湧，直至筆尖寫下第一個沉重的文字，這場情緒的宣洩才迎來終結。

她愣愣看着寫下的“恨”字，十一二歲的少女還不懂什麼是“恨”，卻沉默地寫下更多更多的文字。

此後，文字化作纏繞天鵝脖頸的鎖鍊，一端鎖着天鵝再直不起的細頸一端連着黑沉的土地牢籠，可那亦是她存在此間的證明。

窗簾半掩的昏暗室内，貓眼竹芋的紋路妖冶。

這盆高顔值熱帶綠植的花語是，高尚、自立、堅持不懈，象征着機敏與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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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這塊布，哪裡來的？”

2米長的棉麻布鋪開在小院前的泥土地上，徐朵朵跪在粗布上将邊角的褶皺撫平。年歲沖刷日久，大紅的棉麻布褪了一層色，深深淺淺的髒污頑固附着，粗布上端一排孔洞還殘留着暴力撕扯下來後崩掉的挂鈎。

影玖瞧着，這布不大像是正經來路的。

“村裡頭扯的窗簾布，瞧見了，正好拿來當畫布。”徐朵朵說的随意，把窗簾布鋪平整就招呼影玖過來寫字，“來，我教教你怎麼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