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成章武功低微,内力就更不值一提,屋内□□聲又大,分明是聽不到一星半點。他正準備放棄,忽然間吱啞一聲,顯是門被推開,而之前并未聽到風聲腳步,可見來人武功奇高。
“什麼?”不多時屋裡傳來一聲尖利的責問,裡面動靜戛然而止,四下靜悄悄的,屋内談話清清楚楚傳出。
“你再說一遍!”
“小神仙,休要放肆!你果真要叛教作亂嗎?”披着衮金白鬥篷的女子冷冷地道。
“有話好說,手先放開,”杜先生忙打圓場,“我們不敢得罪兩位聖使,小神仙隻是一時沖動,畢竟堂主殉教一事實在太過突然。”
“哼,突然?”小神仙手一放開,本被揪着領子提起來的聖使立即後退兩步,惡聲道:“若不是此番行動得罪沈侯府,昆侖雪宮會無故生事?趙聞道以身殉教有何冤枉?”
好好活着,你很重要,男人的聲音一遍一遍回響在耳畔。小神仙雙眸充血,沉壓着嗓子一字一頓地道:“人死燈滅,何必争長論短。轉告聖女大人,青龍堂堂主之位誰敢來坐,我定讓他生不如死!”
“你…”那聖使怒容滿面正待發作,終究在看到他指拈金針時露了怯,氣哼哼地扭轉頭去,另一人也蹙緊了眉頭,“我等不是小神仙對手,但您還是收斂點,教主念在趙堂主以身殉職一片忠心并未追究青龍堂罪責,你等速速歸教不得遲誤。”
“是是,聖使放心,青龍堂上下謹遵教主之命。”杜先生右手搭左手置于胸前躬身行禮。
“最好是。”二人丢下這麼一句轉身離去,幾步之外消失無迹。
他二人一走,小神仙便如被抽了腿骨般癱軟在地,渾身止不住瑟瑟發抖。
“小神仙?”杜先生握住他顫抖雙肩,鼻中酸澀,“你放心,青龍堂上下惟你是從。”
小神仙頭腦一片空白,隻記得月光下,古道上,男人背着年幼的他一步步走出黑夜,走到旭日東升汗流浃背,他語聲溫柔寵溺:“你很好,不是壞孩子。人都狹隘,容不下異端邪類,他們求神拜佛歲歲平安,而你就要做個神仙,逍遙快活随心所欲。”
“以後我護你,做你的父親。”
呸,死老頭……可惜,還來不及叫他一聲父親……良久,他深吸一口氣,平靜道:“計劃不變。”
“怕是不妥,若不能及時趕回去…”杜先生話未完,就被硬生生打斷,小神仙瞧着他冷笑,犬齒尖利,咬在唇上流下血迹,直把杜先生看得心裡發毛,“怕死的東西!放心,青龍堂的狗我都不會讓它流一滴血。”
“青龍堂上下絕無異心,”杜先生苦笑,就差賭咒發誓了,“但是……”
之後,孟家兄弟便回了柴房。孟居安實在太困,窩在他哥懷裡睡着了,等他再醒來時發現二人坐在一輛騾車上,慢吞吞地晃悠着。
孟居安坐起來伸懶腰,軟綿綿叫了聲哥。
“好在雪不大,還未封山,要不然你們兄弟有的苦頭吃。”前面趕車的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孟成章揉了揉弟弟亂七八糟的毛腦袋,從懷裡掏出半塊捂溫的餅遞過去,然後用手指梳理幼弟頭發紮成倆揪揪。
“你剛才問山腳那戶人家啊,俺也不清楚,”戴鬥笠的老人回頭看了看二人,“女娃娃蠻乖哦,不鬧人,多聽話呢。”
“我不是女娃娃,”孟居安嘴裡的餅瞬間不香了,大聲喊道:“眼睛是個好東西,你值得唔!”他沒說完就被孟成章捂了嘴,“安安,敬老尊長,不可出言無狀。”
老人家和藹慈祥,“沒事沒事,女娃娃讨人喜歡哎,就是脾氣挺大,将來不好找人家的。”
孟居安氣呼呼瞪他哥,孟成章無辜攤手,忍笑道:“可不是麼,一臉小皮樣。”
“哥~”孟居安委屈壞了,“你告訴他,我是男孩子,是男的!”
之後,他們翻過層山,重又向西北方進發。
這日途經寒江驿站。正是傍晚時候,鉛雲密布碎雪飛揚。天寒地凍呵氣成冰,兄弟二人縮在驿站角落,隻得等明日雪停再行上路。
繁亂的馬蹄聲自西方傳來,由遠及近,混雜一處的鞭聲犬吠與咋呼吆喝漸漸清晰,隻見約有數十騎前前後後奔來,馬上衆人談笑風生意氣風發。“景行哥哥,你可真厲害,這狼那麼狡猾,被你兩箭就解決啦!”說話的少女約摸十三四歲,杏臉桃腮,面容嬌美。
“算不了什麼,改天讓你見識下我陸家流光劍法,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獨步。”那陸景行瞧着也隻十六七歲,聞言不禁流露出洋洋得意之态,他籲了一聲,勒馬停缰。
周旁少年不免揶揄起哄哈哈大笑,“周家妹子,我們這幾個哥哥就不厲害嗎?”
周曉瑩滿面嬌羞,輕輕呸了聲,嫌棄道:“你們都要笨死啦,怎麼跟景行哥哥比!”
“諸位朋友,我們且在此歇馬,用些酒菜暖暖身子,這是我陸家驿口,現就讓下人整治野味美酒待客。”一衆少年紛紛點頭下馬,驿站裡早早接出,殷勤備至地侍奉進去。
“景行哥哥。”周曉瑩疾步去趕,手臂忽然一緊,拉住她的是個黑臉膛的少年,他滿臉通紅地松開手,讪讪道:“周姑娘,你别跟陸景行走太近,他…他不大好。”
“他是什麼人我自己會看,關你什麼事,”周曉瑩搶白道:“你就看不得我跟别人要好。尹楓和,你是鳳鳴山掌門清空真人關門弟子,跟我這小小镖師的女兒混一起作甚。你不要我跟他好,我就偏要跟他好。”她說完小跑着趕上去,走在陸景行身側有說有笑。
他們剛一歇馬,孟成章就抱了孟居安往外奔去,屋内響起驿站掌櫃的喊聲:“那倆小孩,包子不要了——”
二人去不多遠,破空之聲便自身後傳來,十幾支箭瞬間追至。孟成章無須回頭,腳下飄忽,小巧騰挪間輕松避過,早有人搶近身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孟成章,跑什麼呀,我們這麼相熟,怎麼連招呼都不打!”說話的人是江南喪魂鈎洛家公子洛山河,說這話時他搬着手一臉譏诮之态。
“他的招呼就是跪地求饒!”河北震天錘雷家大少雷震天笑道,一衆名門子弟不禁哈哈大笑。“這次可不是跪地求饒,而是拔腿就跑落荒而逃!”雷震天又道,衆人又爆出一陣大笑。
“雖說孟家與魔教及邊境野族勾結,意欲圖謀不軌為禍蒼生,已被世家名門與正道教派聯合剿滅。但好歹我們曾是世交,你逃出來了怎麼不知會衆兄弟一聲,我們一定好生安頓你,怎麼也不至于當個乞丐花子呀!”洛山河笑嘻嘻道,揮索一套卻套了個空,不禁怒從心起,“孟成章,你敢躲!”
衆人再看時,孟成章已在圈子之外,他放下幼弟,摸着孟居安的頭低聲道:“安安,快跑。”
“哥,你呢你呢?”孟居安拽住他袖子死不放手,被孟成章一把推開。“乖,哥待會兒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