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去找塊石頭!”孟居安咬牙切齒地說,舉掌拍上狼頭,奈何人小力微,如何也甩脫不掉。
小孩坐倒在地,口鼻間滿是血腥氣,吓得嚎啕大哭,孟居安腦袋嗡的一響,不知是疼的還是被他嚎的。
耳畔傳來婉轉笛音,由遠及近綿綿悠悠,被咬透的肩頭陡然一松,孟居安狼口逃生失血過多,直接暈死過去。
他被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吵醒,稍一動肩膀就劇痛難忍,孟居安強壓住呻吟,不爽到了極點:“你哭喪呢,高擡貴嘴,别嚎了行不。”
守着他的正是那個胖乎乎的小孩,眼睛都腫成了倆大桃子,拿袖子抹眼淚:“我怕你死了,”他哭得更厲害了,“你沒死…以後你就是我親哥。哥,你為救我差點自己死了。”
“我是你爹,”孟居安皮笑肉不笑地說,“乖兒子,去給爹弄點吃的。”
小孩二話不說跑出去了,孟居安松口氣,閉上眼享受片刻清淨,腦海裡回想起那陣笛聲、狼以及洛清,總覺得朦朦胧胧沒有頭緒。
不過一會兒,就有飯菜香味飄來,孟居安擡眼,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領着小孩走過來,手裡端着一碗湯飯。
“寶寶扶這孩子起來,小心他傷口。”老婦人搭了把手讓孟居安靠好,把雞湯飯吹涼了喂他。
粥很香,裡面剁碎了的雞肉豬肝的鮮香令孟居安十分想哭,他是太久沒吃到這麼香的東西了。
“奶奶我喂我爹。”小孩争着搶過碗挖了一大勺。
他是豬嗎?孟居安一嗆,差點噎死,咳了好半天。
老婦人還當他吓着了,去小孩腦袋上呼噜了一把笑罵:“咋亂認人呢,這孩子瞧着比你都小,不知禮數亂叫。”
“他讓我叫的……”小孩十分委屈地扁嘴。
“胡說,哪有亂認爹的。”老婦人嗔怪了句,轉向孟居安,“你怪面熟,是那天晚上叫孟……”
“孟居安!”小孩替她補充,搶着道:“我叫錢寶寶,小名阿毛。哥,你叫我寶寶,奶奶就叫我寶寶。”
我叫你滾,孟居安懶得理他,錢寶寶又纏着他,“哥,你吃呀,我吹涼了。”
他整進去的唾沫星子給孟居安弄惡心了,要不是手不能動真想給他推遠遠的,“我吃飽了。”
“那我吃了,好香啊!”錢寶寶眉開眼笑,美滋滋地快速進食,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
孟居安在山下養了一個多月傷口才見好,期間是洛清早晚兩次給他換藥,态度十分抱歉自責但絕口不提那晚之事。孟居安一貫心思重,知其中必有隐情,既涉及他人隐私怕也問不出結果,也便就此擱下。隻讓洛清應承教他識文斷字鳥言獸語,覺得這是值得一學的本事。
他上山那日錢寶寶十分不舍,拉着他袖子一個勁的掉眼淚,“我不能跟着你嗎,我想跟你一起玩。”
“我不想,”孟居安被他纏得不耐煩,掰開他手指,“奶奶我走了。”
“安安啊,常來看看我們,”老婦人牽着他的手一個勁地叮囑:“山上冷,别老不穿棉衣,包袱裡吃的快吃,我每天都讓寶寶給你送。”
“别,他小呢,”孟居安難得對錢寶寶笑了笑,“我餓不着。”
錢寶寶又蹭過去,眼睛裡又冒出淚花,“哥,除了奶奶,你最疼我了。”
不是,他水做的嗎,閘門一開又要放洪。孟居安趕緊加快腳步,揮了揮手道别。
山上積雪未消,仍舊寒意料峭。孟居安再度回到山窮水盡之地,看陶蓁蓁正在練劍便不動聲色地瞅了會兒,說是練劍,她手上拿着的不過是截樹枝。劍随意動,飄然輕忽,孟居安正自琢磨,那截樹枝突然直刺過來,劍尖挑動旋轉,令人眼花缭亂。
孟居安連連後退右掌在地上一撐使招鐵闆橋躲過,他足尖一點,雙腿連環踢出,陶蓁蓁舉臂擋過,劍斜削而上,直打在孟居安腿上,這力度不小,孟居安歪在地上爬不起來。
額頭流下的汗水蟄眼,孟居安揉揉眼睛,緊接着手指襲上涼意,急忙縮臂抱膝就地一滾,劍勢更近向下斜挑,孟居安情急智生,手掌連環翻動,直取她腕穴。陶蓁蓁一驚,在他出手之前一腳将他踢飛,這一腳帶了内家功夫,孟居安未修過内功,被她踢中五髒六腑都似翻了個,跪在地上不住嘔吐。
這腳踢的有些重,當時情勢緊急實是無心之失,陶蓁蓁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走上前欲伸手拉他,語氣仍是趾高氣揚,“認輸了?”
孟居安将肚内搜刮了個幹淨,後來隻能嘔出一些黃色的酸水,慢吞吞道:“認輸是不會的,心服口服才叫認輸。”
他的意思是即便嘴上服氣心裡也是不服咯?陶蓁蓁收回手,睨着他,不以為然地撇嘴,“你最好堅持住。”
“一年,”孟居安嚣張地笑,“一年之後,你不再是我對手。”明明被她打得爬都爬不起來,但那一瞬間,陶蓁蓁竟有被他踩在腳下的錯覺,不禁又驚又怒,“做夢,這輩子都不可能!”
“師兄,你的劍太飄,劍走空靈,但不是沒有力度。”孟居安不在意她的怒氣,從地上撿起樹枝,認真地把她一招一式又比劃一遍。劍走輕飄,分明與方才并無不同,但劍勢厚重,隐有恢弘萬鈞之勢。
“以命相搏之事,不是擺花架子。”孟居安半諷半笑的模樣,諷刺起人來可真是威力巨大,陶蓁蓁當時就炸了,“你說誰花架子?”陶蓁蓁也不知為何那麼惱怒,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
孟居安因着腿傷無法躲過,牙齒磕在嘴唇上逸出幾縷血絲,陶蓁蓁也有些慌,“我不是故意,一時沒控制住……”
“我跟你計較什麼。”孟居安面無表情看着她,眼眸深沉。陶蓁蓁原也覺得他大度,後來才發現他是蔫壞,怎麼陰損怎麼來。
孟成章每月的信是孟居安唯一的期盼開心,練功的疲憊被完全沖散,四肢百骸都透出疏懶惬意,如同陽光下舔毛的小獅子,錢寶寶這時過分黏他,也不會遭嫌棄被驅趕。
“哥,是誰的信,你就告訴我吧。”錢寶寶早就對那些他極其寶貝的信好奇不已,擠過去瞅。
孟居安把信折好放到小木匣裡,推開他毛茸茸的圓腦袋,随意瞅了眼天邊,夕陽斜挂,紅霞漫天。
“你該下山了,省得奶奶擔心。”
“不,我不走,我要跟你睡。”錢寶寶鄭重宣布,拉住他手臂拖着長腔撒嬌:“哥~一起嘛哥兒~,他們都不跟我玩,隻有你最好了。”
那你可真是有眼無珠,孟居安臉上浮出一點笑,“行,跟上來。”
錢寶寶自不能看出他神情裡的古怪惡劣,不疑有它,傻乎乎地去追。他自然追不上孟居安,最後哭着在樹下團了一夜,天亮才壯起膽子灰溜溜地下山了。倘若他擡頭必然能看見樹上的人不聲不響守了他一夜,看他回到家裡才放心上山。
陶春回從不露面,又何談管教徒弟,隻由着他們根據後山石壁上的招式武功自行習練,石壁年深日久歲月侵蝕,許多招式早已模糊不清無法連貫,兩人隻能憑着臆想猜測補苴罅漏。時間一長,差距立顯,陶蓁蓁漸漸無法參透其中關竅,偶爾瞅一眼孟居安所畫圖形,心中恍然大悟,然後反其道行之,武功慢慢顯出些邪性來。
孟居安看破卻不說破,自覺倒行逆施亦不失為另一道法門,武學一途本就變幻萬端,凡是大家均見解獨到自成一派,另辟蹊徑有何不可?就像是遵守某個約定,兩人暗暗較勁,再不曾明面上刀兵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