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視線稍移看向右邊,女王拔骸骨刺入雙眼,重重血淚之下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支離破碎地浮現。那雪白的身體赤裸開來,紛繁的紋路剜肉刮骨一般刺破皮膚,像是最深刻惡毒的詛咒,她形如妖魔,在身上瘋狂地劃割,下面人如夢初醒木然呆立,一張張茫然驚恐的臉重重疊疊……
孟居安拔步走出,他難以想象陸知意是在這裡練的無道經,或然他那時甚小于壁畫全不在意,但對幕幕慘景又如何能視而不見?
族長死後族人隻能任人宰割,環繞洞壁的俱是來自無間地獄般的圖畫,顯示着深重至萬劫不複的苦難罪惡。陸知意吸收着這些負面情緒長大,有些東西早已融入骨血鑿進生命。
他無法去想十幾年前的陸知意是什麼樣子。
飛湍瀑流自一側山體瀉下貫穿而過又自另一側窄道汩汩湧出,懸垂的水如碎珠濺落敲打在一塊數丈見方的石頭上,石頭被浸得光滑平整,中間凹陷極深倒像是有人日複一日久坐于此。
水幕奇寒,石頭則更為冰冷侵人。然而,孟居安附掌其上,本已跳得極快的心髒猝然提起,又沉了下去。
不會錯,這是黑石。
他睡了八年之久決計不會弄錯。
孟居安返回桃樹村,普通焦急地等在那,見他出來才松了口氣。
不須懷疑,野族便是靈蛇族了,孟居安心事重重走出小屋。殘枝敗葉随他腳步陷入濕泥,骨骼筋絡被月光一照分外慘淡,林裡短促幹冷的風搜刮來去,突然噼啪幾聲,幾根枝杈應聲折斷,呼呼啦啦倒地不起。
孟居安渾然無意掃過一眼,隻這不經意的一瞥,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了,被風吹折的樹杈絕不會如此幹脆利落,這些樹枝斷裂處渾圓平整,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縱躍而上詳加查看,夜明珠幽藍清澈的光暈穿梭不定,令枝幹斷折的一圈圈痕迹赫然映入眼裡,大大小小難以察覺的怪圈将一棵樹分為兩種手法摧折,整個林子均如法炮制,南面深而北面淺。
無道經!
竟有人修到如此境界!
不是麥娜爾,她的無道經并不走這種細微綿長路子。來人是野族高手,活閻羅俏西施死于他手,黑鬼村這些人更不是自殺!那幅畫也是被他毀去的!
他是在提醒示威,他針對的是陸知意!
極寂靜,樹杈枝幹偶爾随風折落,似乎極為尋常。倘若未曾發現其中詭詐,那必然不會驚悸莫名。此刻,孟居安心緒随之起伏不定,無法冷靜。
“這這這……必是五敗類之一!”普通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他狠狠甩了自己一記耳光,“敗類來此我竟全不知曉,殺人也如此無聲無息一招緻命,掌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世人皆知,野族有至尊神教,教壇設在分水城,教壇裡有本領高強堪稱驚世駭俗的妖怪魔頭,他們自居為五聖人,中原人則稱其為五敗類。
普通心有餘悸地撫着胸口,身上爆起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他兩股戰戰,充滿恐懼的雙眼驚惶地望向孟居安,“那他,殺我、不是輕而易舉,為什麼、留下我?”
因為陸公子?普通已然想到這層,吞了口唾沫,顫聲道:“是陸公子對頭,掌門你聽我說,咱不是其對手,他們的恩恩怨怨自己處理,寶貝哪有命重要。您要是不聽我勸,那恐怕連斷頭飯都吃不上了。”
其中利害不消細說,孟居安現在仍覺渾身發冷,寒意一陣接一陣襲來。哪有人不怕死呢,可在生死與共的深情厚誼面前,生與死,那也由命而已!
沒有路,就要撞出條活路,孟居安大步出了林子,躍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