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滿心悲涼,話到嘴邊,是一團烈焰濃漿,不上不下,隻能由其在喉嚨裡滾沸。
“我知道他的難處,當初錯不在他,你告訴他……五聖,五聖不好對付,他們,”安元自顧自說下去,聲音細若遊絲時斷時續,“禮聖更要加倍……在、在意。”她靠在孟居安臂彎裡,顫巍巍的手撫觸發髻上的小紅花,臉上有一種别有所思的夢幻神情。
“為何?”孟居安嗓音幹澀,手掌貼在她後心,但真氣透支兼藥物阻遏之下早已無法在經脈順暢遊走。
安元聽不到他的聲音了,美麗雙瞳映着天際霞光,雙頰嬌豔欲滴,“孟二爺你看,那紅彤彤的,像不像接親的花轎,吹吹打打,好熱鬧,”她的眼淚斷線珠子似的湧出來,“我還沒有做過新嫁娘,沒有丈夫,沒有兒孫滿堂,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家……”
“還想,要什麼?”回光返照,孟居安無能為力地看着她的生命一點點流逝,胸口被火灼傷了似的,火辣辣地翻滾着熱流。
安元正了正頭上揉爛的小紅花,打量四周,所有人殺來砍去,過眼皆是面目猙獰的臉孔,“二爺,就你好啦,這輩子,我想要…做…”她腦海裡有孟居安奮不顧身的形象一閃而逝,飛身而下的瞬間與此刻分毫不差地重合……她伸向孟居安的手臂突然軟軟垂下,整個人被毀滅一切的痛苦攫住,不甘地掙動幾下就此歸西。
數張死去的人臉重合交織,冷冰冰的形象把他整個的困于循環往複的思想牢籠。孟居安如堕冰窖,唯有胸口那塊籠了火炭,滾滾地燒炙着,濃煙嗆得他爆出一陣劇烈咳嗽。強行運氣的後果不堪設想,猛然間鮮血狂噴有如泉湧。
沈千秋馬不停蹄趕往函水道,兩旁巉崖峨壁夾峙,挾持着彎曲縱橫的道路九曲回旋,比之千百山路更多了些彎彎繞繞。
沿途有燒焦的柴堆遺在地上,這些人去之不遠,隻是為何不往天門關卻往回走實在頗費思量。沈千秋于人情事理全然不萦于懷毫不在意,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想。因着心無雜念所以所向披靡。
出了函水道往大路上來,循着人足馬蹄印記追去。他□□千裡名駒風馳電掣也似,不過半日功夫就趕上了,卻仍一溜風向前馳去,橫到前頭這才勒住缰繩。
“沈家主!?”一衆人紛紛急扯馬缰,沖勢甚急的馬匹前足翹起,狂嘶人立。沈千秋随手一拂,這些野性發作的家夥紛紛退後,都老實了。
他未管旁人如何驚詫莫名,隻把眼光在人群裡反複徘徊,一遍又一遍地确認。
“請問沈家主找誰?”陸朝宗率先發了話。
“姓、衛,”沈千秋目中無人的眼神終于落到他身上,“在?”
“您說的是衛大夫吧?”俞觀止試探着問,見他默認方才說下去,“說來慚愧,救命之恩未曾相報。小先生兩日前就已不辭而别不知去向。”
他自有千方百計不讓自己尋到,沈千秋習以為常,也不去計較這幫人棄天門關而去,調轉馬頭自行去了。
孟居安再醒來已在大雪山腳下,連綿起伏的蒼茫綿白亘古不變地延展到天際。
趙小嫚縱馬走近,馬鞭在孟居安眼前一招,鞭風哨響,“醒了啊,我們就此别過了,掌門。”
“後會有期。”孟居安神色蕭索,趙普幾人的死顯然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勾起難以回旋的傷懷往事,而重傷未愈又在這灰敗心緒上雪上加霜。
“你可好好的,”趙小嫚遲疑片刻,終于還是放軟了态度,“我爹死的值不值得,他日一定要在你身上弄清楚。哼,爹的苦心不能白費。”說着又紅了眼圈。
“必然不會,”孟居安沉聲道,也不說一諾千金一言九鼎的話,隻說了四個字,“我做你看。”
趙小嫚扭過頭去,再轉回來又是一臉倔強粗野,“好,江湖兒女言出如山不可更改!”
旁邊普通随便按捺不住湊過來,四五張臉擠在窗前,凍得淌眼抹淚的,“掌門你……你好生保重……”
“怎麼?”都一副欲言又止的小媳婦樣,好似受了潑天的委屈,怒憤難掩傷痛難平。
欲言又止的衆媳婦異口同聲:沒怎麼沒怎麼,掌門多慮了。
孟居安心裡一沉,“是意兒還是我大哥?”
他深沉雙眼透出鋒芒威勢迫人,普通随便無法再支吾其詞,面面相觑十分猶豫地互相斟酌。
恐怕事情十分嚴重,趙小嫚想起丁神醫叮囑:不宜動怒。于是乎當機立斷,直接一粒石子彈出,撞在孟居安後腦把他擊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