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山下,陸知意得孟成章信息指引往西北方去,在路月餘,轉千百山路進西州,繞不開西漠荒原。一行人武功均高經驗又富,對隐在盤旋逡巡山路上的危機早就有所察覺。
地形上不好不壞,敵不動我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出了千百山路,監視跟随的人竟爾銷聲匿迹,一行人愈發謹慎仔細,絕不輕敵冒進。往前行過十裡,荒原一望無際地鋪展延伸,蔓延到天邊去,不規則突起的點從當中冒出來,影子愈來愈近,也有了聲氣。
此時的孟居安已隻身來到魔教,陸知意不在此處,而向陽教人手四處打探依然無果,說不驚慌無措是假,說六神無主更真。孟居安緊接着騎馬去尋,奔不過五裡便有陶蓁蓁自後追趕,馬上女子距數丈之遙箭步蹿近,右掌劃個圈子,硬以勁力阻住了他坐下馬。
馬兒斜出幾步,噴鼻嘶鳴,孟居安勒馬停缰,也不知該惱還是該笑了。然而陶蓁蓁瞧着比他還惶急無措,沒等他開口就陰沉着嗓子逼迫:“快回去!我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
蒼鷹厲叫剪碎長夜,盤旋疾沖落上孟居安伸出的左臂,是向陽教鷹部傳來的消息:咱寶貝在西漠荒原遭遇了五敗類攔截,交手過招之下退千百山路周旋,暫且無礙。
孟居安稍安下心,日久天長的深刻了解讓他絕對相信陸知意的實力。且現下隻是擺脫圍困,并非一定要置那幫畜生于死地,意兒的目标從來比他更明确堅定。孟居安暫時将念頭轉開,心知陶蓁蓁犯不着沒事找事,事情必然緊急得很。“是我哥?”
他腦子還算靈光立時明了緣由。
“說不上三句話人就沒了影,”陶蓁蓁氣得連翻白眼,眼下也顧不上發怒責備,“快跟我走!”
看她神情就知道不是問所以然的時候,還是别白費唇舌;意兒既然保存實力那動手時機是什麼時候?他的人從沒那麼軟弱可欺。兩相權衡,孟居安快馬加鞭往回趕,随陶蓁蓁入青龍堂,循機關下行直抵密室。
密室簡潔得徒有四壁,當中安頓的大床被白花花的帳幕裡三層外三層地懸垂遮蔽。雕花木椅側放一旁,上面坐了個人,頭發耷拉到地,像條染黑了的瀑布,那叫一個長。
沒等孟居安走近,長發怪就略微側頭,一張臉妖媚得詭谲,像是從志怪小說裡鑽出來的妖物邪祟。
這陰毒吊詭的氣質,再加上鵝黃色松松垮垮的衣衫,毫無疑問該男子是小神仙。這是他本來樣貌吧?孟居安渾身惡寒,感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心頭升騰起的悲涼預感終于落在實處,孟居安保持平靜接受現實。因想起了一屈山下景況,他沒有一時沖動去揭床帳。
椅上妖物看誰都脈脈含情目送秋波,跟朵化了形的食人花似的,還沒吐半個字,孟居安整個人都不好了。
“餘毒複發,救人的本事,也隻有姓丁的爐火純青。”小神仙冷笑,臉上現出不以為然的輕蔑神氣,渾然不覺自己有何錯處,不為所動地凝視着孟居安劍拔弩張的可怕眼神。
“怎麼,要動手?”小神仙翹起二郎腿,大喇喇靠在椅上,“我早說過,你敢動我,他會死得非、常、難看。”
殺機頃刻間消散,孟居安輕笑,“怎麼會,千恩萬謝都來不及。”既然他能讓孟成章活到現在,那在目的達到之前就絕不會讓他有任何閃失,“我能做什麼呢?”
“衛小樓中過我玄冰寒毒,當時給他解毒的人……”小神仙雙眸微妙地壓緊了,“你知道了吧,除他之外,誰也無能為力。”
“啧,”孟居安哂笑,面上不動聲色,一顆心頃刻間墜緊了,“我也可以。”
“半路出家的也好意思胡吹大氣。”
床帳裡有動靜了,極微弱費勁的呼吸,嗓子悶得沙啞,有種不可言說的撕裂感,“安安,小神仙不會在我的事上玩笑。”
“老妖怪死磕無道經也有一丁點地方不為了自己,他也想要朋友,難以理解吧?”陶蓁蓁抱臂靠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
孟居安登時了然,也就是說可以放心地把陸知意交給小神仙。
無根飄蓬身不由主,那人的宿命好像總有人給定好了。
“我沒辦法拿意兒冒險,一點也不行,”孟居安鄭重其事,笑意也逐漸從臉上消失,“你也料到了吧大哥,所以特地讓我趕在前面。”
“——為你,我可以出生入死千次萬次,隻有我可以。但他不行。意兒沒這責任義務必須因我退讓妥協,誰也不能迫他這麼犧牲。”孟居安以更為堅定不移的口氣說下去:“我會竭盡全力蹈死以赴。咱們能活,你相信我,更信你自己。”
“我知道了。”還是滿腔熱血啊,不信天命隻信自己,孟成章輕輕地笑,“那就拜托你了,安安。”
按照小神仙的說法,從此刻起,七日七夜,他二人得寸步不離守在孟成章身畔,以無道經至陽真氣與至陰真氣緩緩融合來驅逐孟成章血脈髒腑中餘毒。此事須萬分專心謹慎仔細,稍有差池便是一屍三命。
“師姐,”孟居安默然片刻,走到陶蓁蓁面前,抱拳躬身誠意滿滿,“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