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暮雪點頭回應:“會,不管你能不能去仙門,未來怎麼樣,我也當你是我朋友了,好歹相識一場。”
蕭暮雪擡了擡下巴:“把你的手伸出來。”
見對面的人還有些猶豫,直接伸手拽過來,握着他的手掌心向上,施法在他手心畫了個印記,才松開手。
初旭看着掌心微微發亮的紋路,手指慢慢握住,眼底的情緒莫名。
蕭暮雪倒是沒有注意道這些細小末微的變化,注視着他,眼中仿佛能裝下星辰大海,可是此時,這人的眼中隻有他一人。
隻見她對着初旭露出一個笑容,繼續道:“用這個你可以聯系我,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就算不用仙術,我也能揍哭他們。”
這對于蕭暮雪本人來說可能隻是一個随意許下的諾言,但對于初旭而言,是他黑暗的一生中難得的暖意。
原來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願意為他施舍善意的還是隻有她一人,心中不免一陣酸澀。
魔核适時躁動,心底那棵在街頭再次見到蕭暮雪重新破土而出情絲幼苗,本來有些微微松動的痕迹,因着魔核的影響再次停止。
心中的戾氣難以壓抑,控制人的思緒,将他拉入識海。
按理來說經過這麼多年的不公對待,識海應該是血色,暗紅一片的,而這卻是清靜透亮,彩光圍繞,霞光映照在如鏡水面
一陣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身後傳來一聲低笑:“來了。”
待他轉身看清楚對面的人時,方才發覺,這人除了長了一張同他相似的臉,衣着打扮倒是不似。
寬袖玄衣,身披繡着暗紋的鬥篷及地還餘半米,半绾的頭發被金色發冠松散的盤着,與剩餘的墨發散在背後。
額間的魔印如火焰般鋒利,那雙淡綠色的眼眸總有一種看透的淡漠,可笑起來又增添了幾分邪魅。
看着慵懶而随意,卻又不失貴氣,有着強者的威壓,讓人不覺臣服。
面前的兩縷發絲被風吹的微微向後擺動,算起來這還是初旭第一次見聲音的本身。
“初旭”本以為對方會詢問自己是什麼,沒想到那人絲毫沒有想跟自己談話的意思,不耐道:“你要是沒事我就走了,别打擾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煩。”
還沒開口教育的“初旭”:“……”
“那人,你很在乎?就因為她同情了你。”語氣中似是帶着不解。
“初旭”看了對面人一眼,很快便明白過來,繼續道:“吾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該同情他們的是我們,于我們而言,她隻不過是滄海一粟。”
初旭也不接話頭,就這樣慢悠悠的杵在那裡,毫不畏懼的回視對面之人。
對方聲音莞爾動聽繼續道:“真搞不懂你這些莫名情緒,善惡,悲喜,情愛,怨憎,這些都不過是過往雲煙,是一個幻想罷了。”
“本就是一些本該舍去的凡俗,這一切有什麼重要的,左右都是要死的,與其掙紮,不如直接終結這一切,歸于虛無。”
邊說邊往初旭這邊靠,最後停在咫尺之間,手中的紅色魔氣朝着初旭的心口探去。
心口的魔核感受外物的力量霎時震動,還來不急反應,腦海中閃過種種畫面,嘲笑,求饒,虐待,痛苦混在一起攪的耳鳴不斷,初旭額間的魔印漸漸顯露。
隻聽上方的人繼續道:“吾于你是一面能照清你内心想法的明鏡,我知你所想,冤你所冤,本尊是你心裡真實的寫照,隻是你不肯面對,一心想着逃避,成為本尊這樣,有什麼不好嗎。”
“初旭”聲音裡帶着蠱惑,像是從萬丈深淵裡露出爪牙的惡魔,隻要透露出一絲猶豫就能毫不留情的将你拽下深淵。
初旭這才起身,低笑一聲:“我知道該怎麼做,不必你來教。”說完轉身。
身後的人明明帶了一絲笑意,聲音裡隻有淡漠,一錘定音告訴他:“你逃脫不了,你我本是一體,是神,亦是萬物罪業的歸宿。”
初旭走的極快,直到感受着手中的熱度,心中漸漸平靜,睜眼,眼神直直看着旁邊的人,确認自己确實離開識海,開口:“你就這麼認定我是好的?”
身邊的人走走停停,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為他停留,他就像一個長久被困在牢籠的小獸,受了多年的虐待與不公,誰來了都呲牙。
蕭暮雪被這直白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錯開目光:“我們是好朋友嘛,更何況我隻是暫時信你,至少在目前看來,你确實在理,但若是以後發現你騙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初旭:“好。”
人在黑暗呆久了總會期待明天會有光,可一旦接觸到這一縷光,就再也适應不了從前的黑暗,就算是魔也不例外。
看着暗色的天邊,又轉頭看向屋内那個熟睡的小孩,蕭暮雪沒由來的問道:“你說,他的親人,會沒事吧。”
“可能吧,方才來的時候隻有他一人躲在那,地上還殘流些許血迹,看上去有段時間了,應該是在他回家之前,就有人來過,就算你師兄師姐趕過去也晚了。”
他就這樣冷冷分析,絲毫沒有過多的情感,末了又淡淡補道:“我看八成是兇多吉少,還不如早點立個碑。”
蕭暮雪:“???”
“不是,人還不确定,你讓人立碑,有你這麼落井下石的嗎?”
初旭:“我隻是實話實說,在還不确那人是不是真活着的時候,就不要給人制造希望很大的樣子,免得給人希望,又迎來失望。”
“你不知道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初旭神色認真的回視,又順勢再補一刀:“總得做個最壞的打算。”
“你說,人死之後,會去哪呢?”蕭暮雪看着遠處那幾顆亮的星星,沒由得問出這些話。
初旭想也沒想便給出答案:“靈魂,會在外漂泊,看看過往在世的故人,最後去往忘憂轉生,忘卻今世。”
“那神呢?”
“神沒有魂魄,神明隕落後,元神會消失殆盡,歸于這萬物天地,再沒有來生。”
蕭暮雪聽完略帶憂傷:“普通人的壽數才短短百年,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
“修仙之人也才隻有數百年歲月,不是得道飛升,就是身死道消。”
初旭:“左右都是人生過客罷了,無甚傷感。”
“所以留下來的人才顯得尤為重要。”
或許他這一生都不能理解她今日所言,不懂分别之苦,不懂死别之痛,在他看來就是杞人憂天,更何況這天遲早也要坍塌。
生命是萬惡的源頭,隻要回歸虛無,就會少去很多善惡悲喜。
看着對方的側臉,初旭隻覺心莫名升騰起難以言喻的情緒,如同被千絲萬縷的帶刺藤蔓束縛,痛的喘不上氣。
魔核适時躁動,又歸于平靜。
他一時迷惘,手撫上胸口都未能平靜,眼中藏了不解。
這是什麼?為何會覺得心口難受,為什麼聽出她語氣中的惆怅,就會不開心。
我好像不願意看到她不開心,至少不應該。
“你怎麼了?”蕭暮雪問道,看在他放在心口的手,擔憂道:“是不舒服嗎,我幫你看看。”
說着就要伸手,隻可惜手伸到一半就被對方扣着,又迅速松開。
“我沒事。”初旭補道。
蕭暮雪擺擺手:“好吧好吧,不看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怕我吃了你嗎?”
眼看着還要繼續說下去,來的人卻不給這個機會,隻見淩空飛來一把彎刃朝着初旭側頸而來,大有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蕭暮雪反應極快的帶着初旭退至空地,可那由術法凝聚的利刃沒有退卻的意思,隻好施法格擋。
很快傅玄緊随其後的出現在上方屋頂上看着底下兩人,似乎并不着急。
蕭暮雪一擊将利刃打散,不由得擔憂起來想:這人貧空出現,又同今日隻來的及看一眼背影的人些許相似,說不定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既回到這,不知道師兄師姐他們那邊怎麼樣。
不行,她得快速解決此人去找她們。
可是這傅玄哪是這麼容易解決的,好歹是能神域之神過招的人,更何況現在的她隻是個仙門子弟。
而她身後的初旭早已看出對方來人是誰,他倒是要看看傅玄能掀起什麼風浪。
畢竟自己那個愚蠢的父親現在還被壓在魔域出不來,真是可笑。
初旭對上視線:不過這人來的正好,說不定能助自己去仙門,畢竟在人間遇上神域七神實屬難得,得看看他們下界所謂何事。
“來的正好。”蕭暮雪目光定在傅玄身上,質問:“最近城中消失的人都去哪了?”
“殺了啊,不然還能怎麼樣了。”語氣随意:“殺他們像是碾死了一隻小貓小狗一樣簡單。”傅玄勾唇,對着蕭暮雪露出一個笑容:“怎麼?你想為他們伸張正義不成?”
蕭暮雪此時看清楚這人的面容,此人不正是今天白日同那為沈神醫一起的少年:難道……
“不想你的修為不凡,連騙人的功夫也是一流。”蕭暮雪笑的甜美,似是随意提到:“看來連今日同你一起的那位沈神醫也一同被你蒙在鼓裡吧。你說,他要是知道你是與人族為敵濫殺無辜的魔,會是什麼樣的表現呢?”
她彎起好看的眉眼,嘴角帶笑:“說不定……與你斷絕關系,也不是不可能啊。”
傅玄他又何嘗不知道呢?他們二人,一個是懸壺濟世的神醫,連他這種随随便便躺在路上來曆不明的人都能撿回去,可見是對每個生命的珍視。
而自己,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是永遠不可能同他走到一起的,可是每次都忍不住離那人近一點,再近一點,被他吸引,享受着這些偷來的時光。
傅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一個細微的動作,很快就被蕭暮雪看在眼裡,修仙者耳目自是比尋常人要靈敏的多,她就知道被她猜對了。
傅玄并不在意自己被看穿:“你以為這樣就能影響我,這樣隻會影響你提前去黃泉路報道。”
“不過你話也太多了,這麼關心别人的事,不如我提前送你去地府聽個夠。”話落手中的劍刃若隐若現,蕭暮雪騰空而起提着手中幻化而出的驚鴻劍朝着傅玄而去。
“看本姑娘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周圍氣流湧動,铮的一聲。
隻有刀劍碰撞的铮鳴聲,叮叮當當,月光下二人身輕如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