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點後悔了。
早知道今天真應該和李嘉偉他們幾個去打球的。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
“怎麼了?”
半天沒聽見聲音,周漁嚼着嘴裡的珍珠小料,歪歪頭道。
昏暗路燈下少年身姿颀然,同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就跟模特身上的樣衣似的。
男生眼神有些閃躲,微弱月光映在臉上,細看一番,一向冷白的膚色竟隐隐泛紅?
周漁趕緊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
然而月光迢迢,一切反應都無所遁形。
“你怎麼了?臉這麼紅?”她疑惑看了看天,問,“很熱嗎?”
“對!”
一聽她這麼講,段西峤忙不疊拿手扇了扇風,順着話道,“是有點熱。”
恰好秋風卷起一片泛黃的樹葉,周漁穿着單薄的校服外套,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再看一眼熱到仿佛要冒氣兒的某個人,她含糊罵了一聲“有病”。
“……”
“對了。”周漁想起什麼,看向段西峤,疑惑發問道,“你怎麼回事,這幾天奇奇怪怪的。”
沒等段西峤找理由,周漁直接打斷她,豎起一根手指抵在他唇邊,先一步開口。
“别想瞞我!”
“……”
随着時間的流逝,沉默在兩人間蔓延,路邊的綠化帶裡有不知名的昆蟲嘶鳴一聲,打破了此間甯靜。
周漁本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
可段西峤不是别人呀。
她們是最要好的閨蜜,也是彼此最不能失去的人。
也就是因為這份親近,但凡一方有絲毫後退,另一方都能敏感捕捉。
她眼眸清亮,眼底全是赤誠與坦然,固執地對上男生漆黑如墨的眼神,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可同時她的心底也是茫然的。
因為她發現段西峤眼底好像多了什麼她看不懂的東西。
半響,隻聽段西峤微不可查地歎了一口。
微渺的蠅蟲不知疲倦地在兩人的間隙裡飛舞。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在别人眼裡會是什麼關系?”
“好閨蜜啊,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周漁想也沒想就接道。
半響周漁意識到什麼,眉心微蹙,看向段西橋,眼裡是十足的不可置信。
“不是吧……服了,難道在他們眼裡男女之間就隻有有奸情一種關系嗎?”
段西峤沒說話,像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周漁眼珠子轉了轉,湊過來小聲詢問:“誰找你說了什麼?所以你信了?你要和我保持距離?”
她撅了撅嘴,撇段西峤一眼,故意道:“那幹嘛今天還不讓我自己一個人走?”
段西峤身體一僵。
再一次确信,這是個漏洞百出的借口。
好在周漁并不在上面過多糾結。
顯然她更在意的是,段西峤居然會因為别人的三言兩語而想和她保持距離!
“别人不了解我們,你還不了解嗎!我們什麼關系,你不清楚?”
周漁雙手叉腰,因為情緒激動,臉蛋都有些隐隐暈紅。
她罵罵咧咧表示了自己的憤怒。
“自己心是髒的,看什麼都是髒的!那麼多眉來眼去、拉拉扯扯的不誤會,偏誤會我們這種純友誼的。”
“你說是不是,段小峤?”
女孩嘴上尋求着認可,實則小鹿似的眼眸悄悄觀察着段西峤的神色。
“……對。”
段西峤僵硬回道,完全插不上嘴。
聽他應和自己,周漁心裡松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段小峤不過是一時受人蒙蔽,怎麼可能真想疏遠她。
她得把他拉回正途。
“你還記不記得初二那回,我倆被新來的班主任叫到辦公室,非說我倆早戀,還險些叫家長,是隔壁的黃老師幫我們解釋的。你看啊,時間自會證明一切,誤會我們的都是不懂我們的人,那也就是無關緊要的人。”
“隻要我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好。”
最後,女孩笃定地下了定論。
段西峤嘴唇張合半天,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見他不說話,周漁眼睛彎成了月牙,湊過來玩笑道:“段小峤,你這麼心虛别人說的話,該不會是怕哪一天喜歡上我吧,畢竟我這麼人見人愛,你要是喜歡上我,那也很正常。”
“那可怎麼辦呢?”周漁端詳着下巴,拖長了嗓音,好似很糾結的模樣,“看在你是我最好的閨蜜的份上……”
半響,她一拍手,眉眼盈盈做出了決定。
“看在你是我最好的閨蜜的份上,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
“……”
“哎呀,你幹嘛!”
周漁氣急地扒開臉上的大手,感覺段西峤扒拉她就跟扒拉那種圍在腳邊團團打轉的黏人小狗一樣。
這一點上,她很不滿!
“還沒睡上,都開始說夢話了。”
段西峤嗤笑一聲:“我喜歡你什麼?喜歡你嘴饞、自戀、愛說夢話?”
“……喂,我沒優點的嗎?”
周漁氣鼓鼓,十分不可置信這人竟能說出如此誅心的話。
“也算有一個優點吧。”
一個就一個。
周漁期待地望着他。
段西峤沉吟片刻,慢吞吞補完後半句。
“眼光還不錯,特别是選閨蜜方面。”
“……”
周漁嘴角抽了抽,無語道:“咱倆到底誰更自戀?”
段西峤低頭看她。
兩人對視半秒後,幾乎是同一時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指向對方。
周漁踮腳,硬是把段西峤那根手指掰了回去。
嘴上卻道:“好好好,知道你對我沒有私情了,既然這樣,随他們怎麼想呗,反正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你也不能在乎!”更不能因此疏遠我!
“哦。”
段西峤摸了摸鼻子,幾乎不敢對上周漁的目光。
聽他答應,周漁徹底放下心。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到樓下,到了即将分别的時候。
周漁視線往下一掃,本着緩解一下氣氛,便玩笑道:“該不會等我一走,這薄荷奶綠轉身就被你扔了吧?”
“……”
扔倒是不至于,但今晚肯定是不能喝了。
段西峤沒說話的時候,腦子正飛速運轉。
果然一個謊言需要成百上千個謊言來圓。
做最複雜的物理題,都沒這麼讓他絞盡腦汁。
短短幾秒,又仿佛過了很長時間。
周漁實在忍無可忍。
敢情剛才半天都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