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預選賽的比賽場地被安排在埼玉的一處綜合體育館,比起東京都預選時的場館,這裡規模更大,屋頂高聳,觀衆席層層遞進,燈光投射在光滑的地闆上,泛起淡淡的反光。
場館内不隻有我們,其他參賽的隊伍也在不同的區域進行熱身,排球鞋踩在木地闆上發出的急促摩擦聲、球不斷拍擊的沉悶聲交錯着。
——雖然場地不同,氛圍不同,但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麼特别的變化。
唯一的區别,大概就是這次的對手,按照稚名教練所說,都是各縣裡篩選出來的怪物隊伍。
我們第一場比賽的對手是生川初中。
站在球場上,我的視線掠過對面正在熱身的球員,他們的動作整齊有序,彼此之間的配合幹淨利落。
“記得嗎?教練說這支隊伍的防守很強,尤其是他們的邊攻。”沼井在賽前低聲提醒,眼神謹慎地掃過對方的主攻手。
“嗯。”我眨了眨眼,繼續觀察。
比賽一開始,我很快就發現生川的戰術确實以防守為核心,球員們的站位緊密,每一個接球都處理得幾乎無可挑剔,球被穩穩地墊起,再迅速傳給二傳,整套動作流暢精密。
他們像一堵随時移動的防護牆,将球牢牢擋在界内,甚至連攔網後的球都能立刻調整位置補救,幾乎沒有出現多餘的失誤。
但相對的,他們的進攻手段也很單調。即使邊攻手的進攻确實淩厲,但模式過于固定,線路也相對可預測,隻要我們能找到他們防守的漏洞,得分就隻是時間問題。
于是,我們打得很耐心。
穩穩地将每一球接起,不急躁地組織進攻,不讓對方有可乘之機。
小黑和迹部輪流扣殺,幾次兇狠的重扣将球砸入對方場地,即使生川的防守再強,也難以完美地接住每一球。
小黑的角度刁鑽,讓人難以防備;迹部的爆發力驚人,球幾乎帶着風聲落下,讓對方的自由人數次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福永和大将優不斷尋找防守空隙,觀察對方的陣型變化,巧妙地選擇出手時機。
福永偶爾會突然放一個細膩的吊球,球輕巧地越過對方的攔網員,精準落在防守薄弱的區域,讓對手措手不及。
而大将則更像是在用心理戰術,頻繁制造假動作,迫使對方的攔網員出現誤判,為我們的攻勢創造機會。
“他們的防線要撐不住了。”小黑在暫停時低聲說道,語氣平穩而笃定,仿佛已經看到了比賽的走向。
我點點頭,心裡同樣有數。
然而,還沒等我們回到場上,大将忽然側過身,朝着對面的生川選手們喊道——“喂,我們隊長說你們的防線已經快不行啦!”
聲音不算大,但足夠讓對方聽見。
生川的選手們明顯愣了一下。而站在後排的自由人則是狠狠地瞪了大将一眼,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試圖反駁什麼,卻又不敢直接開口。
『陰險可惡的毒蛇自主咬了對手一口。』
“你這是幹什麼!?”小黑聞言微微一驚,眉頭一挑,顯然沒料到大将會直接這麼喊。
大将卻隻是聳了聳肩,嘴角挂着一抹陰險得逞的笑容:“看看他們會不會因此心态崩掉啊。”
我沒有插嘴,隻是靜靜地觀察着生川選手們的反應。
他們受到了影響嗎?
說不清,但回到場上後,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的動作開始變得微妙地僵硬。
這些變化并不明顯,但卻像被掀開了一個小口的水壩,在持續的高壓進攻下,防線的漏洞一點點擴大,失誤也逐漸增多。
比賽進入尾聲時,生川的選手們依舊咬緊牙關,頑強地防守着,試圖穩住陣腳。
但我能看出,他們的步伐不如開局時那麼堅定了,甚至偶爾會有些混亂的交錯。即使他們依舊能接起一些球,可每一次防守,都變得更加勉強。
當小黑再次扣殺時,原本應該穩穩墊起的球,這次卻被對方自由人稍微接歪了一點。
就是這一點。
下一球,迹部找準機會,在球飛過來的一瞬間,毫不猶豫地重扣下去——
砰——!
球應聲砸落在對方場地。
最終,我們以2-0赢下比賽。
——車上。
面包車平穩地行駛在前往比賽場館的路上,車窗外的街景不斷後退,但我沒有擡頭看一眼。
我縮在車廂的角落,掌機屏幕映着微弱的光,專注地操控着畫面上的角色。
——星之卡比。
畫面裡,那個粉色的小球張開大嘴,一個呼吸間,便将迎面而來的敵人吞進肚子。
下一秒,卡比的身體微微鼓起,像是在消化什麼,緊接着,他的外形悄然發生了變化——頭上冒出了一頂火焰帽,手掌間燃起熊熊烈焰。
——卡比可以吞下敵人,并化身成擁有對方特征的角色。
我眨了眨眼,操控着屏幕上的卡比朝前沖去,一口氣噴出熾熱的火焰,将擋路的敵人吞噬殆盡。
……這家夥,跟我挺像的。
明明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卻能記住對手的攻擊方式,并迅速學會。就像我打球的時候,隻要看得夠久、觀察得足夠仔細,總能找到模仿、破解的方式。
我跟他的差别大概是,卡比還能順便把對手吃掉,而我不行。
我正準備讓卡比繼續前進,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研磨,你又在玩什麼?”
我頭也不擡,食指滑過按鍵,簡單地回答:“星之卡比。”
“欸!是新出的那個嗎?”木葉的聲音立刻湊了過來,帶着濃厚的興趣。
“仆人,讓我看看!”迹部也不甘示弱地擠了過來,聲音裡透着不容拒絕的理所當然。
我皺了皺眉,屏幕上的卡比剛吞下一個新敵人,還沒來得及試驗新獲得的技能,周圍的空間已經變得擁擠。
不到五分鐘,我的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
“等、等一下啊,你們别亂按——”
“啊!怪物打到你了!”
“研磨,快放個技能!”
“别亂喊!我自己知道!”
車廂裡原本安靜的氣氛徹底被攪得亂七八糟,音量直逼比賽場。
我努力維持着操作,手指在按鍵上迅速滑動,想要趁亂反擊。然而,就在我即将成功時,某個不知道是誰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按了一下。
畫面頓時一黑。
卡比發出一聲短促的“哎呦”,然後無助地向後倒下,頭頂的小火焰帽飄落,最終變成了一顆普通的粉色球球,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Game Over.
……我盯着屏幕,沉默了三秒。
然後,語氣平穩地開口:“……你們都給我閉嘴。”
車廂裡安靜了整整一秒,随後,迹部憋笑的聲音率先炸開:“哈哈哈哈哈哈!”
小黑抱着手臂,揚起眉毛,一副看戲的模樣:“研磨,技術退步了啊。”
“明明就是你們太吵了!”我略帶不悅地說,手指熟練地按下“繼續遊戲”的按鈕,準備重來一局。
然而,此時車子正緩緩停下。
擡頭一看,我們已經抵達比賽場館,而車門外,稚名教練正站在那裡,表情平靜得可怕,目光直直地落在我手裡的掌機上。
我下意識地按下暫停鍵,還沒來得及存檔,就見她伸出手,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可違抗的力度:“我忍你很久了,孤爪同學。掌機,暫時沒收。”
我默默地合上屏幕,把掌機交了出去,在隊友此起彼伏的笑聲裡,拖着步伐下了車。
心情,比剛才卡比Game Over時還要糟糕。
——第二場比賽,我們對上的是森然初中。
森然初中是一支極具侵略性的隊伍,進攻淩厲,發球兇猛,幾乎不給對手喘息的餘地。比賽一開始,我們的接發球就被沖擊得七零八落,比分迅速被拉開。
但在黑尾和迹部的調整下,我們逐漸穩住節奏,适應了對方的發球強度,并加快反擊節奏。
第二局後,我們的進攻逐步撕裂了他們的防線。
森然初中的球員們仍然在拼命防守,但在高強度的攻勢下,他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動作變得遲滞,接球也開始失去精準度。即使他們咬牙接起了一些球,依舊難以組織有效的反擊。
最終,裁判的哨聲響起,比賽落下帷幕。
2-1,逆轉取勝。
空氣中仍殘留着激烈比賽後的餘溫,四周觀衆的喧嘩聲模糊地回蕩在體育館中。我緩緩吐出一口氣,額角的汗水沿着臉頰滑落,落在球衣上,帶着餘溫的黏膩感。
黑尾朝我伸出手,掌心仍舊帶着比賽後的熱度,嘴角挂着他一貫的淡笑:“研磨,打得不錯。”
我慢吞吞地擡起手,和他擊了個掌。
比賽結束,全國大賽的門票就在眼前。
離開比賽館時,我看到站在出口的稚名教練,雙手抱胸,表情平靜地等着我們。
我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試探性地開口:“……教練,我的掌機呢?”
教練挑了挑眉,目光在我身上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赢了下一場再來問我。”
……行吧。
我默默地收回手,決定不再掙紮。
旁邊的迹部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輕快:“加油啊,仆人,為了你的遊戲,下一場比賽也别松懈啊。”
“就是啊,研磨你看,就連迹部都知道下一場是至關重要的比賽,你就忍耐一下吧。等赢了再好好玩。”木葉笑着補充。
“哦。”我随口應了一聲。
迹部挑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轉頭狐疑地看着木葉:“咦?等等,你這平民為什麼說‘下一場比賽至關重要’啊?我們不是已經确定可以進入全國了嗎?”
他滿臉疑惑,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迹部這副茫然的表情,隊友們的笑聲瞬間炸開。
“蠢貨。”笑聲之中,大将補充了句。
——關東預選賽的第三場,我們對上了水戶五中。
距離全國賽的門票,就隻剩下這最後一步。
小黑在賽前熱身時的專注比以往更加明顯。即使沒有說出口,我也知道這場比賽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