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川鶴子摸不準貝利尼想幹什麼,上前一步擋住了諸伏景光,“剛才謝謝你。”
貝利尼唔了一聲:“你是說哪次呢?”
“哪次都是。”
貝利尼卻擺擺手:“感謝不是用嘴說的。”
櫻川鶴子點點頭:“如果我負擔得起的話,你很願意給你報答。不過現在可以給我和景光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嗎,貝利尼大人。”
她在心裡笑了一下,狐狸尾巴露出來一點了。
不管他想要什麼,知恩圖報是好人才會做的事,她可是人渣啊。
她一轉頭,才發現諸伏景光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地上,仰着臉在看她,目光直愣愣的。
櫻川鶴子也跟着盤腿坐到地上,虛虛點他的顴骨,輕聲說:“不疼嗎?”
安室透那一拳可不輕,他現在半邊臉都腫起來了。白皙的一張臉青青紫紫的,眼底也是一片青黑。盤腿縮着的樣子,又陰郁又可憐又好笑。
櫻川鶴子目光左右閃爍,不敢再看他的傷口,怕自己笑出來。
誰知道諸伏景光卻湊了過來,将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上半身的重量都傾過來,聲音啞啞的,卻能聽出委屈:“很疼。”
櫻川鶴子環住他的腰,在脊背上輕拍着:“誰讓你跟波本打架的,不怕又被關禁閉嗎?”
黑發男人沉默了一瞬,身體又往下沉了一點,仿佛要蜷縮在她懷裡似的。頭發掃過她的脖子,毛茸茸的,就像一隻大型犬,隻是脾氣不太好的那種:“……你都知道了。”
“波本什麼都跟我說了。”櫻川鶴子也不瞞他,主要是他應該都聽到了,也能猜到波本的目的。
諸伏景光又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說:“那你——”
他想問她是不是覺得他沒用了,是不是覺得波本比他更讨人喜歡,是不是對他不耐煩了。他想問的太多,擔憂的太多,卻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但櫻川鶴子就好像明白他的擔憂,輕聲說道:“我不怪你。”才怪。
“波本在背後搗鬼是他做錯了,你不需要替他人的過錯感到愧疚。而且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去相信一個外人呢?”
櫻川鶴子再次拍拍他的脊背:“他說的字,我一個也不會信的,我隻信你。”
她的嗓音堅定又柔和,貼着他的耳膜傳進來,像一道熱流,烘得諸伏景光耳朵熱熱的,臉都冒出了熱氣。
他其實早就來了,但聽着波本诋毀他,卻遲遲不敢進去。
她為什麼不說話?
她在想什麼?
她沉默的時間越長,諸伏景光的心越是往下沉,扯得五髒六腑都在劇痛。
他終于等來了她的維護。
他貪婪捕捉每一個字,她說完一句,他的心髒就抽動一下。那種近乎狂亂的欣喜,被人認可的熨帖,竟讓諸伏景光不知所措。
直到現在,經曆了強烈的心緒起伏,他的思維都沒能清晰起來。他幾乎是隻憑着一種莽撞在行動,腦中卻一片茫然。
他緊緊地摟住櫻川鶴子,試圖從面前這具溫熱軀體上汲取力量,借此掙脫瘋狂。
自卑的人不會因為一句誇獎就能重拾自信,抑郁的人也不會做成了一件事就振奮起來。人的大腦一旦錯亂起來,情緒的阈值就會很低,任何正面的心情碰到了臨界點,會陡然墜下來。
簡單來說就是,太不真實了。
櫻川鶴子見過很多類似諸伏景光的人,跟他說了千百遍,解釋了萬遍,他依然不會信。
這種人,他們與混亂更熟,所以支配他們比尊重他們更有效,套在脖子上的繩索比鑰匙能讓他們安心,疼痛恐懼比愉悅更讓他們沉迷。
他還有用,櫻川鶴子也還有耐心,但耐心也是會消磨殆盡的。
所以加把勁吧,景光,變得有用點吧。
櫻川鶴子将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裡,有些用力地一下下地梳理。細微的疼痛與溫柔的聲音一起傳來,諸伏景光的眼底迷茫地閃動着,意識到這都是她帶來的感官,他更加抱緊了她。
櫻川鶴子瞥見他通紅的耳垂,垂下眼用牙齒碾住,沒刻意收力,疼得諸伏景光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開始戰栗起來,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她才輕聲說:“雖然我不怪景光,但如果你不想辦法補救的話,我們就要一直分隔兩地了。”
“波本他說過,他會把我調出外派,甚至調到海外。一旦讓他做成功的話,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你會很傷心吧。”
黑發男人的呼吸猛地一滞,聲音也從愉悅變成了恐懼:“我,我不會讓他這麼做的。”
“但是景光好像做不到吧,”櫻川鶴子溫柔地說出無情的話:“一直以來,波本都占據上風呢。”
她要是一直被困在情報組,好不容易弄到的線索鍊就斷了。
明明也是行動組重要的代号成員,卻被波本弄得那麼慘,感覺也太可憐,太沒用了。
意識到她正要推開自己,諸伏景光一下子慌了神,趕緊抱住她:“鶴子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一切。”
溫熱的手撫摸上他受傷的半邊臉,腎上腺素褪去後,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難受。櫻川手指一碰,傷口就像被撕掉一樣腫痛灼熱。但諸伏景光卻隻盯着櫻川鶴子,湛藍的圓環上隻印着她的笑臉。
櫻川鶴子揉揉他的腦袋,溫聲:“我當然信景光,不過這次要小心點,不要再被波本耍了,我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