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色當空，路邊的行人匆匆。

黑色的綠蔭下，一男一女，相同的路徑，不變的建築，不同的是從前是兩雙白色的帆布鞋，而現在是一雙黑色的皮鞋和紅色的高跟鞋，還有被燈光拉長的黑色影子。

程昇和馳宇并肩而走但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些距離。

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走了一天了，她走的很慢，馳宇配合着她的步伐。

馳宇忽然關懷地開口道：“你還有和你媽媽聯系嗎？”

程昇聽到這兩個字眼有些恍神，她搖搖頭，失笑道：“有時候我都快忘記她了。”

兩人陷入靜靜地沉默。

過了一會兒，馳宇開口道：“其實當時我有機會讀江大的。”

馳宇說這話時，望向程昇的眼神，深沉卻又複雜。

程昇避開他的視線，語氣卻是肯定，“但是北大更好不是嗎，你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對于我們而言，前程是最重要的。”

“程昇，其實6年前在平台山，我遇見過你。”

她有點疑惑，“那你怎麼不和我打招呼？”

“因為本想乘你那班的公交車，結果票已經沒了，我又錯過了一次機會。”

程昇聽了這話，忽然想起當年空空的座位隻有她和徐之恒，心裡好像明白了緣由。

“但我們現在又遇見了呀！”

“對。”他肯定的語氣下藏着不被發現的決心。

兩人到了小區門口。

馳宇正對着她，笑着道别：“你到了，再見。”

程昇向他告别，“再見！”

他們在小區前告别，程昇向前走。

“程昇！”

她驚訝地轉過身，發現馳宇還站在那裡，見她回頭，他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和年少時無差。

“怎麼了？”

“後天我們一起回去吧！”

“可以！”

程昇走後，馳宇從口袋裡拿出了剛剛程紅偷偷塞給他的一張照片，她說是夾在程昇的一本書裡，那本書名叫做情書。

照片裡是他17歲的背影，還有背面的那句話，他現在才認真讀了這句話，内心唯有震撼。

他看了好久，然後把那張照片塞進了自己的錢包夾層裡，裡面還有一張他們的合照，是她生日照的。

春日的夜風夾雜着某種花香，熟悉迷人。他再次擡眼時眼神更加堅定了，他像過去一樣，看着那個熟悉的方位的窗戶，從黑暗到亮燈，他才離去。

每次回平城，程昇都會陪程紅在傍晚的時候來旁邊的公園散步，居住在周邊的居民基本上都是飯後或是晨間聚集在這裡消磨時光。

周六，夜色正濃時，兩人沿着河邊公園散步，公園内傳來了鳳凰傳奇的音樂聲，這個點剛好是跳廣場舞的時間，偶爾會夾雜着小孩嬉鬧的聲音。

大家穿着簡單樸素，神情輕松平靜，程昇一身棕色的風衣配上藍色闊腿牛仔褲，褲尾寬松落在紅色細跟的上方，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程紅想加入了廣場舞的隊列，她的舞姿娴熟一看就是經常跳，她本來還想拉着程昇進來，被程昇婉拒了。

她放空自己，眼神渙散，空氣中帶着鹹鹹的河水味和樹葉的味道，耳邊是絮絮不斷的聲音，所有都混雜在一塊，這一切讓她原本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程昇！”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她回過頭，一個微胖的女人，沒有化妝，帶着銀框眼鏡，面容帶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平和，穿着白色毛衣和藍色牛仔褲。

程昇在腦海裡努力回想這張臉。

終于，她難以置信并且不确定地喊出了那個名字，“你是李英？”

程昇認出她以後，李英第一句話就是，“你在江州過得很不錯吧。”

她眼中劃過一絲錯愕。

在高中期間，李英是她們班的第一名，一直到高考都是，最後她考到了交大的新傳。在程昇記憶力裡的李英，背影瘦削，目标清晰，意志堅定，與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搖搖頭，“沒有，沒有。你呢？”

“别謙虛了，看你的穿着就知道了。我現在在一所私立當語文老師，沒想到吧！”

李英十分平靜，語氣卻帶着一絲自嘲。

“你大學不是在交大讀新傳嗎？而且我記得你以前的夢想是當一名記者。”

她十分驚喜意外，“你還記得我的夢想！”

“你以前讀書的時候一直是我的目标。”

“但是現實是骨感的，讀大學時，我鉚足了勁學習和實習，但大三那年，我媽生病了需要一大筆錢，又需要人照護，我就放棄保研的機會，然後隻能回來工作了，但是平城并不需要記者。你呢？”

程昇聽了她的話，情緒複雜，原來曾在相同的時間她們都有同樣的境況，隻是選擇和機遇不一樣，帶來的結果也千差萬别。

她含笑道：“我在一家廣告公司。”

兩人聊天間，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跑來抱住了李英的腿，甜甜地喊了一聲，“媽媽！你都不陪我玩。”

李英低頭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女孩的頭發，“媽媽碰見高中同學了，你去爸爸那裡好不好？”

“好吧。”女孩跑來一個男子身旁，兩人牽手去了對面的便利店。

程昇收回視線，與李英的目光相撞，“那是我先生，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他比我大了7歲，那會兒我剛回來上班，我還不願意嫁給他，但那時候我家還蠻需要這筆彩禮錢的，不過這幾年他對我挺好的。”

她說這些時，語氣中總是有種平淡的無奈。

“有時候平平淡淡也是一種幸福。”

她笑出了聲，目光哀傷，“你不用安慰我，有時候晚上醒來我回想起大學的日子和現在完全不同，還會想象如果我繼續讀書該有多好，越想心裡越難受。有時候我也挺不甘心的，現在的日子，一眼望到頭，我也變成了最普通的大人。”

程昇啞然，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對不起，因為很久沒有和人聊過過去和理想這兩個不切實際的話題了，所以話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