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長老道:“神窟已經塌了,總要修複,這錢誰出?是不是得問他家裡?再者,這樣大的錯,處罰不能随意定,這怎麼罰,定下來後需向整個修仙界發出告示。”
衆仙一頓,要不他能做戒律長老。玉匣宮富可敵國,能缺修塔的錢?戒律長老是在提醒衆仙,學宮内公主皇子多如牛毛,不是什麼人都能随意處置。
方才義憤填膺,聽完這話瞬間冷靜,一人試探道:“師祖,您這位弟子,家中是平民?還是……世家?”
山月冷眼掃向衆人:“你們都定了?還問我做什麼?”
見她有愠怒之色,離得遠的仙尊小聲議論:“我知道那孩子,從前在玉匣宮總受人排擠,怎麼會有好家世,他是師祖從小的,師祖怕是不舍啊!”
“養大又如何!他不是半路逃家!上次回來,還被賞了一頓戒律鞭!”
戒律長老請示:“那師祖的意思?”
山月道:“事出有因,是萬神窟先躁動,他……他以為本座被困才動手,這事不打緊,先關起來再議。”
那個說李溋沒有好家世的仙尊馬上道:“看!我就說不舍得!打歸打,還是護犢子!”
“這可不行!”有人反對:“師祖,神窟倒塌,此事很快會傳遍修仙界,如果不做出處置,會讓天下人議論紛紛!”
“議論什麼?”山月反問,那人一愣,目光流轉卻說不出答案,山月替他說:“議論萬神窟倒塌,是學宮制的報應?議論以世家血緣為先的宗門,才是修仙正道?!”
她擲地有聲,衆仙紛紛沉默,肅離殿安靜地落針可聞,也如暗潮湧動。
不知道從哪個位置傳來一聲:“前朝等級森嚴,奴仆分家奴、娼妓、賤奴和罪奴四等。而我朝隻分留貴族、修士、平民、商賈和奴仆。不會再做細分打壓百姓,已經很公正了。師祖,您的初心是好的,可是……可是……”
估計可是後面的話太難聽。他說不下去,有人替他說:“可是人與人天生不等,人死投胎,投什麼胎,由上輩子的功過決定?功大于過自然投身好人家,過大于功隻能做平民,賤命,這是生來就決定!本就是他們前世不夠努力,何必您來兜底?您收弟子不看貴族,不看世家也罷,怎麼能連下九流之人也收?”
“是啊……這麼多年了,上得三十階的弟子,出身平凡寥寥無幾。那些外門弟子,天資差,教養也沒有,成日渾渾噩噩,不思進取。這這這……來玉匣宮混吃混喝嗎?”
“不是說他們不夠好,世家貴族,幼年就請大能啟蒙,十歲之前已經學會基礎法術。而平民還在做農活,怎麼比得上?修行以百年計,家中困苦的孩子,修行之餘擔心老父老母,怎麼能專心?”
“我們玉匣宮已對弟子一視同仁,弟子入門都改俗名另取仙名,最大程度保證他們不做攀比,可有什麼用呢?咱們還能不許家人送吃送喝送衣服?送日常花銷?這些年學宮内弟子攀比成風,欺淩成風。師祖、掌門,适當設置門檻不為過,修為高入高階,修為低去低階,平民也當如此,各司其職,德行配位啊!侍農經商,傳宗接代,才是他們的正途!尤其是那些女修,居然修了仙就不嫁人!”
這一派言論,聲量極大,山月聽着,尋了個位置找到一人,問道:“說完了嗎?”
那人是投胎論者,山月道:“楚仙尊,本座在哪把你撿回來的?亂葬崗?這麼慘,上輩子做了什麼惡事?”
她看向另二人:“長老,你家觸怒龍顔,舉家被抄,淪為奴仆。如果我不将你和你夫人買回玉匣宮,你們二位會被賣到何處?如今,是不是一個為奴為仆,一個供人玩樂?
“諸位,位高權重久了,就得了位高權重的病?忘了來時路嗎?”
有人道:“師祖的恩情我們不敢忘,我等走到今天,吃過的苦,心裡的難處……多得說都說不出口,再說,我們也是無路可走,才會修行。這也是為了他們好,這條路不好走啊,莫耽誤大好年華!”
山月道:“給機會,才是對他們好。怎麼,隻許你們往上爬,别人連試錯的機會都不給?”
有人忍不住道:“世有皇子,命格兇煞依然被封太子!如今萬神窟出了這麼大的事。這是人禍!更是天災!我等不是對學宮制有意見,隻是那個李溋!必須處置!”
“他是您第一個弟子,師祖心疼他,是人之常情。可是言論如潮水,要平息猜疑和質疑,您就算不舍也得舍了!”
這幫人不達目的,便轉移目标,見事态往糟糕的方向發展,姜麟忙道:“哀神嶺震動,房屋也倒塌不少,其他弟子如何,可有傷亡?”
衆仙知道姜麟最擅長平事,忙說:“掌門!你不要轉移話題!”
突然殿中一聲冷笑:“呵,怎麼?目的不成,攻擊師祖徒弟呢?”
“就是,還扯到女修不嫁人,你什麼心思,當我們不清楚嗎?”
男男女女又開始吵,這一派作風,哪像仙家,與市集無賴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師尊……”
李溋不知何時醒了,一手扶着飛罩站在那。他已換去血衣,穿過人群走到山月面前。步伐踉跄,臉上仿佛罩了一層冰霜,也似有千言萬語。
他跪在山月身前:“别為我為難……”
明明病骨支離,還在強撐,山月皺眉:“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回去。”
李溋淡然道:“是我毀了神窟,我該罰……把師尊一個人留在神窟裡,我更該罰。”
和山月說話,他很少如此冷淡,且隐隐有一股怨氣。
山月道:“怎麼處置,輪不到旁人來定,也輪不到你來定,少在這裡礙事。”
李溋擡頭道:“師尊對我真好,可我不需要這種好!”
和衆仙争論,山月不悅,卻不至于被激怒。可聽了李溋的話,山月眼睛微眯,肅離殿内的氣氛一瞬間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