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示意弟子把印鑒長老翻過來。隻見長老後腦有個血窟窿,像撞在某種利器上緻死。見到這傷,山月道:“讓八脈峰來山外山,内門除了重傷者,其他人相互醫治,不要占用醫師。今日山外山受損嚴重,弟子房坍塌不少,女仙。”
女仙是山月的三弟子。
“你去安置外門弟子,住到内門空餘房中,如果不夠,就住穹頂和掌門峰。”
女仙領命,山月又對衆仙道:“諸位,萬神窟已經無力挽回,隻能修繕之後再做打算,可比起神窟,這裡才是大災,他們雖是外門弟子,可也是父母親人的最愛。如何給這五十個弟子家人交代,又如何善後,還望諸位以此為重。至于李溋,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此情此景,衆仙還能說什麼,紛紛領命,表示他們知道輕重。山月讓他們散了,等人一走,她對姜麟使了個眼色。姜麟輕聲問:“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山月走到她看了很久的地方,分開亂草,示意姜麟。亂草中有一塊菱形石頭,又尖又大,尖頭上染着血。
姜麟道:“這是死因?是不是地震,長老沒站穩,後腦磕到石頭?”
說完,她也覺得不對勁,山月:“印鑒長老的修為在二十階以上,他為何不禦劍避嫌?”
姜麟道:“是不是被山上滾石砸中了?”
山月搖頭:“身上沒有這樣的傷。”她指着草叢和地裂的位置:“兩處位置離的太遠,這裡的坡度,如果山在晃,也該把他晃到山下,怎麼會掉進裂縫?印鑒長老隻有一半被埋,也就是說,地裂快合攏時才掉下去。你看見地裂開了,是跑遠,還是跳進去?”
姜麟道:“會不會他想過去救那些弟子?”
山月:“有這個可能,可是傷口太深,幾乎緻命。能不能爬起來都另說。”
此時,挖地的弟子又有發現,三人合力擡出一名女修。這女修隻剩了上半身,死者全身被泥土和血污染成黑色,山月接了水,将她的臉擦幹淨。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眼睛還睜着,姜麟見狀歎了口氣。山月合上她的雙眼,忽然注意到,她身上也有不尋常的地方。脖子靠近下颌的地方被利器割開,可見白骨。
她道:“怎麼會這種傷?”
姜麟道:“這是……劍傷嗎?”
山月道:“是,很快的劍。”
姜麟道:“怎麼會……難道不是單純的天災?”
山月似有猜測,剛剛離開的外門長老又回來道:“師祖,已經清點過山外山,失蹤的的确是外出曆練的五十人,還有七十多人出去采買了,前天走的,不在玉匣宮。”
說完拳頭錘手心:“哦!還有一個李姓弟子,就是師祖您上回……”
山月:“那個不算。他們回山之後,有沒有和誰起沖突?”
外門長老想了想:“這……我也不知,他們回來地不巧,已經深夜了,怕隻有守山門的弟子見過他們。”
山月表示知道了,她回到那堆亂草裡翻動,枯草被雨水打濕,姜麟道:“你手上有傷,别弄濕了,要找什麼我來找。”
山月搖頭:“沒事。”
說完,她頓了頓,張開手又握緊。姜麟道:“是不是傷口裂開了?我先給你注靈治一治吧!”
山月卻隻是看着手心,又一張一握,随後,她拆掉了絹布。隻見手心完好無損,原本猙獰的傷疤,不見了。
見這奇怪的一幕,姜麟道:“這麼快就好?怎麼連傷疤都沒有?”
她以為山月包錯手,抓她另一隻手看,但兩隻手都完好無損。二人彼此對視,山月道:“斷掉的神碑安置在哪?”
姜麟道:“神窟外有幾處廢棄的屋子,我設了安魂咒,将他們暫時安置在那。你問這個做什麼?”
山月并未多言,叫來長老吩咐:“能挖到的弟子都送去穹頂,找到一個送一個。不許任何人靠近,也不可動他們。另外……暫時不通知家人。”
說完大步走入雨中,姜麟追着她大聲道:“怎麼了這是?哪裡不對嗎!”
山月快速說:“我懷疑神窟裡的經曆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計劃,神碑恐怕已經……”
雨幕蓋住了她的聲音,恐怕什麼姜麟沒有聽清,二人滿臉是水。山月手起劍訣,注靈時卻停了下來,道:“阿麟,禦劍帶我過去。”
姜麟隻當師叔節約靈氣,不疑有他,招來她的魚霜劍。二人同乘一劍,飛去萬神窟。
穹頂暖閣,李溋坐在書案前抄寫。書帖架上放着山月新編的戒律,寫到墨迹染黑的地方,便擡起原稿,透過燭火研究原本寫了什麼字。辨認清楚後,才在新紙上落筆。
他在複寫弄髒的書稿,從前怎麼也不願意默戒律,如今卻寫得很專注。
暖閣外大雨傾盆,抄寫過半,李溋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第四張宣紙寫盡,筆鋒落在不可耍弄心計,欺瞞恩師八個字上。
腦中忽然浮現石棺中,師尊說的那些肺腑之言,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不由停下筆,筆尖在宣紙上停留太久,染黑了輕盈飄逸的字。李溋的字和山月很像,小時候很像,長大後,他在金戈血雨裡一滾,連字也變得鋒利。一筆一劃,都如割喉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