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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玉林的□□一重又一重,一塊白色石頭被太陽曬得暖洋洋。仔細一看,那不是石頭,是一塊玉。
山月摸了摸這塊當墊腳石的白玉:“從前師兄帶着我,在山裡苦修,說什麼吃得苦中苦,修得仙上仙。就知道他在說鬼話,自己享受,騙我吃苦。”
李溋道:“師尊從前來過嗎?”
“沒有。”山月道:“他一直說帶我來,可直到仙解,也沒有實現諾言。這些年我到仙京,不是新皇帝登基,就是老皇帝駕崩。”
從走上輝煌到化為塵土,她不斷見證生死。
李溋道:“太祖想寄情山水,又嫌山水太遠。于是在這靈氣極佳處,建起圍牆,把喜歡的景色都圈在裡面。師尊,多事之秋,師尊必定心中郁結,住在這開闊之處,總是自在的。”
山月嗯了聲,表示滿意。
李溋道:“而且,弟子看您思念白令海,住在這裡還能緩解相思。”
山月拍他腦門,罰他直呼其名:“我可不想他,這人表裡不一,總想把一切都掌控在手裡。嘴上說一切自有定數,不必強求,其實他最愛強求。你看看這一園子的珍奇,也不知道哪裡搜羅過來,被他關在這裡幾千年。活着的時候,管這管那,煩死人了。”
雖然在指責,但山月面帶笑意,李溋心生醋意,覺得師尊談起其他人總是那麼高興。
好在,白令海死了。
山月道:“對了,靈台說仙京一切皆問太子,你去玉匣宮半年,又不在仙京,為何事事問你?”
李溋道:“是政事殿那幫老頭在辦事,我在何處,不對外說,誰知道呢……”
山月道:“宰相們沒有意見?”
李溋道:“有啊,但我用的理由是,給父皇求仙丹。他們不喜歡父皇一到晚吃丹藥,可又不能反駁我的孝心,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山月道:“還當你翻山越嶺,排除萬難過來。原來是投機取巧,尋着機會到我這裡躲懶。”
李溋委屈道:“弟子過去四處奔波,不就是翻山越嶺,排除萬難麼……”
山月笑了聲,李溋又道:“師尊,霧中怪事已有兩個月,神碑是半月前出逃,看來此間與神碑無關。不過……我有個疑問,天下靈氣充盈之地并非隻有仙京,您确定神碑一定在這?”
“确定。”山月毫不猶豫,她從懷裡取出一個陶土壇子,隻有酒杯大小,是那個萬神窟裡,阻止她獻祭的壇子。
打開壇子頂蓋,可見複雜的符文,一圈又一圈刻在内壁。
李溋道:“藏魂壇?”
山月點頭,她輕輕觸碰壇口,一聲瓷片開裂聲之後,某種禁制解除,壇中幽幽飄出一塊極小的神碑。仔細看,這并不是神碑,隻是一塊寄居着魂魄的靈石,它圍着壇口轉圈,很好動的樣子。
山月:“他一直放在萬神窟,和神碑有感應。”
李溋:“是他指引師尊來仙京?這位也是萬神窟裡的先輩麼。”
山月搖頭,将藏魂壇放在陽光下,動作輕柔,十分呵護壇中這位:“不是哪位先輩,隻是……隻是一道殘魂,一個命途多舛的人,我将他放在神窟,沾點靈氣養魂。”
她說話時,拇指不自覺撫摸靈石,眼神柔和,那塊靈石看起來很喜歡山月,貼着她的指腹蹭。被摸舒服了,居然鑽到了她的耳後,藏在發間。
這畫面太過親昵,李溋忍不住嫉妒起一塊石頭。他道:“師尊,其實您不是很想收回神碑對嗎?”
山月不置可否,李溋道:“既然仙京怪事不是神碑做的,我們也不着急找,讓他們在外面多曬曬太陽也好。”
山月默認,隻要不作祟,她也樂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自由些時日
李溋道:“仙京玄天寺,專門負責奇詭怪事,他們一定知道内情,不如弟子去問一問嗎?”
山月道:“今日倒是主動。”
李溋垂眼:“師尊讓弟子自覺些,弟子記住了。師弟師妹都去幹活,我總不能做個沒用的人。”
山月道:“去吧。”
說完又問:“你一個人去?”
李溋點頭:“弟子一人去就好。”
山月看着他,片刻後拍了拍袖子,示意他快去快回。不知是不是李溋的錯覺,有那麼一瞬間,師尊不太高興。他帶着疑惑離開,忽然又回來,神色糾結。
山月:“怎麼了?”
李溋道:“有件事,您可不可以答應我?”
看他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該不會又闖什麼禍了,山月道:“說來聽聽。”
李溋抿了抿嘴:“以後不要連名帶姓叫我了,和從前一樣叫我阿溋好不好?”
果然沒有正事,為何每次都上當?山月擡手要打,李溋立刻溜走:“我去了……去了!”
最後一個徒弟也出去辦事,看着李溋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低頭看腳下,門内門外,用不同的石子鋪出不同的圖案。
藏玉林裡獨留她一人,她想了想,跨出園子,跟上李溋。
不近不遠跟着他,保持着不被發現的距離。可是一出巷子,主街擠滿服色各異的修士,把山月和李溋遠遠隔開。她加快腳步,卻無法脫困。李溋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人群外。
恨不得每時每刻纏着她的人,為什麼突然想開了,一個人去打探消息?
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