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來的是穆王,黑暗裡好大一個,他什麼也沒說,往山月手裡塞了一把鑰匙,銅鑰匙還留着穆王手心的溫度,握在手裡發燙。
山月遲疑片刻,道了聲謝,終于打開了木箱。
血腥味撲鼻而來,李溋還穿着受刑的單衣,此時血水已經幹涸,和傷疤混在一起。他蜷縮在角落,如今天氣很冷,木箱裡連草甸都沒有。
山月的心漏了一拍,慌忙鑽進去,跪坐在旁,一時竟不知可以碰哪裡。無措一陣,才小心捧着他的臉,觸手冷地吓人:“阿溋?阿溋……”
李溋沒有一點反應,如果不是有呼吸和心跳,山月都快懷疑他的生死。
“阿溋……”山月低下頭,貼着他說:“冬至了……”
午夜已過,冬至已經過去了。溫熱的眼淚滴在李溋臉頰上,山月無聲地哭了一陣,聽見箱外有聲音,她以為被人發現,下意識護住李溋,卻發現是穆王去而複返,他遞了一把草進來問:“看看這些行不行。”
清淡的藥香蓋住些血氣,那是一把藥草,山月接過來,仔細分辨後挑了幾株。
“有研缽和絹布嗎?還要酒、清水和刀。”
穆王沒有應,擡了擡手表示他去找,片刻後把東西遞給山月,關上箱子門說:“守衛都是我的人,放心。”
山月倒了聲謝,脫下外袍給李溋墊上,再拖了他的單衣。後背的衣料黏在皮膚上,山月拿清水沾濕衣服,再一點點撕下來。
這一下讓李溋疼極了,不自覺掙紮起來,山月抱住他說:“不要動,師尊很快就好。”
李溋緊鎖眉心,渾身顫抖,痛苦地嗚咽,山月安慰着,哄着他。片刻後,不知是聽見了山月的話,還是疼得脫力,竟真的乖乖爬趴着,不動了。
山月心疼極了,她加快動作,讓他少受罪。
終于,單衣脫了下來,可下一件難事又來了,木箱裡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傷口情況。如果點燈,光線漏出去,會被所有人看見……
她現在施不了法,不能屏蔽木箱。
想了想,山月把目光移向那把刀。
夜色如墨,除了篝火沒有其他亮光。薄薄幾片木闆内,一層結界緩緩鋪開,血色的燭龍符正發出極亮的光,半點也透不到外面。
山月終于可以看清李溋的傷勢,可抓着藥草呆坐原地,好像被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李溋的傷太重了,後背半塊好肉都沒有,血痂和棒創猙獰得扒在上面,有些地方奇怪地塌下去,不知是不是骨頭斷了。
良久,山月放下研缽,她躺下,給李溋蓋上厚厚的袍子,讓他趴在自己身上,撫摸着他的脖頸,一下又一下。這個動作好像能鎮痛,漸漸地,李溋呼吸均勻,身上也熱起來。藥草散落遍地,它們治不了他的傷。
第二天天還沒亮,木箱就被敲響,山月爬起來,摸了摸李溋臉頰說:“乖,師尊晚上再來。”
李溋當然沒有回應,她揉了揉他的耳垂,不舍得離開木箱。燭龍符燒去了她的氣血,下車時着實暈了很久。穆王問她有沒有事,她隻是搖頭。
車隊緩緩前行,李舒一直在看幾本厚厚的書,山月以為他會抓着自己,但他這幾日一直在找穆王,眉宇間有難色,完全忽略了自己。
他似乎遇到了難事,可如此一來,就沒時間找李溋麻煩。山月偷偷遞給穆王一個方子,穆王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深夜送她進木箱時,遞來一個水袋。
打開蓋子,傳出一股濃烈的藥香。
山月道了聲謝,爬進木箱。李溋還穿着血衣,山月不敢給他換,怕李舒看見後發癫。
今天他的氣色好了點,但身上很燙,山月将他抱起來,喂他喝藥。一聞到藥味,李溋就很抗拒,喝一口,咳出大半,山月捧着他的臉說:“乖,喝下去,不許吐。”
李溋重重咳着,半點也喝不下去。他呼吸急促,山月卻強硬地灌那袋藥,終于,在吐了大半袋後,他終于喝下一口。
山月半身是汗,半身是藥汁。她松了口氣,一點點讓他喝下整袋藥,又擦幹淨水漬,繼續讓他趴在自己身上。
連着幾夜,都是這樣艱難喂藥,到了第四晚,他的燒終于退了,喝藥也不再掙紮。乖乖喝完,就趴在山月身上沉沉睡去。
其實山月分不清他到底睡着了,還是失去意識,但二者都是好的,至少能在夢裡喘口氣,不那麼疼。
又是一天,她喂藥後,感覺環在腰上的手收緊,李溋輕輕蹭着她的脖頸,喉嚨裡發出兩個音節,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她知道,他在叫師尊。
最難的時候終于熬過去了。
她順了順柔軟的頭發,輕聲道:“乖,師尊在這裡。”
沒日沒夜的擔心和疲勞,讓她眼皮沉重,此事一松懈,困意再也抵擋不住。這時,木箱往下沉了沉,木闆縫隙的光被擋住了,似乎有龐然大物坐在那裡。
山月看了眼,道:“王爺?”
半晌,穆王才應了聲,他打開一絲門縫,但沒有往裡看,就這樣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