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山月,沉悶的銅鐘聲從高處傳來,敲過九聲、十九聲都不停,鐘響三萬,是帝王崩逝。
“不會……我還沒有給他過生辰……”
她說着,徑直往宮外走,穿過重重宮門,來到無極宮外。主街百姓聽到了鐘聲,早已跪在街道兩側。一隊騎兵正向無極宮過來,盔甲套着喪服,十六匹馬牽着一副靈柩,與山月在街道中心相遇。
李溋在那裡嗎?他明明剛剛和自己見面,現在和昨晚,到底哪個是夢?她不顧勸阻,登上栾車推開棺蓋,騎兵跪了一地,可靈柩裡隻有一副玄色龍袍,人皇劍安安靜靜躺在衣冠上。
山月看向穆王,穆王道:“他摔進海裡,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山月:“掉在哪?無垠海?無垠海……沒有看到人怎麼能說死了?!”
穆王道:“師祖,那一劍貫穿心髒,我看得明明白白,他……”
山月:“那又如何!上次他傷成那樣也好好的!他又躲着我是嗎?!他……”
穆王勸慰道:“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他真的不在了……”
山月怒道:“你很希望他不在?好給真的李氏後人讓路!”
她割破手指召靈符,可李溋的靈符還是黯淡的,怎麼看都不會再發出光亮。山月茫然無措,質問這個夢為什麼不醒,質問穆王為什麼騙自己。可周圍人的目光,讓她的心沉到谷底。她忽然向仙京城外走,去廣袤無垠的海把李溋抓回來,雪地抓腳,拖得她難以前行。女仙和李靈台勸着她,山月停在原地,折身回宮,她徑直去紫薇殿找出李溋的回信。
一封一封看過,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每一封都差不多,這些信似乎提前準備好。和那份遺照一樣,是他的萬全之策。
女仙追了回來,擔心道:“師尊?”
山月道:“他真的不在了?沒有騙我?”
女仙紅着眼眶道:“師尊,難過就哭出來吧。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會照顧你……”
山月無措得抓着信:“混賬東西……怎麼可以……”
靈中境在短短一日内,送走了太後和永甯帝。逝者要安息,幼帝要登基,山月隻枯坐一晚,就投身于此。她從頭到尾沒有流過一滴淚,看起來并不難受。
靈中境的霧散了,再有霧,也不會有鬼祟出沒,山月也不再怕冷,一切變得越來越正常。這天,山月忽然問:“這個月沒有信嗎?”女仙道:“師尊,誰的信?”
山月默了默,搖頭道:“沒什麼,多久了還不來信,氣性真大。”
女仙想問一句誰氣性大,山月道:“宮裡的事忙得差不多,你和靈台的婚事也該辦了。”
女仙臉上一紅,低頭道“師尊做主就好。”
山月道:“宮裡的事政事殿比我擅長,我想出宮,和你們住一陣。”
女仙喜道:“真的?靈台早就造了一座别院,等您去住。我看過了,布置和穹頂暖閣一樣,他說請了名家去造,園裡的樹不多不少,假山植物恰到好處,冬暖夏涼,您一定喜歡。”
靈台父親被囚禁後,李溋在仙京另賜了新的燕王府給靈台,他忙前忙後收拾别院,好像彌補一樁遺憾般,一定要讓山月住得舒舒服服。到了成婚那日,長離明真帶着煙蒲寶榮一起來了,姜麟和雲亭雖然沒到,但讓長離替他們帶來厚禮。
婚宴熱鬧了一天,儀式完成,穹頂師徒找了個露台躲清靜,明真道:“師姐,你們倆不洞房嗎?和我們呆着做什麼?”
李靈台敲他腦門:“要你操心!”
女仙低頭笑了笑,有些傷感道:“仙山不再歸,俗禮總能逃一逃。”
她們已經回不去玉匣宮,一時間氣氛沉悶,明真笑了笑說:“我們還在一起,好像回到藏玉林的時候啊!”
說完笑容僵在臉色:“隻是少了大師兄……”
還少了李溋,話到這裡衆人都提不起興趣了,山月道:“今日女仙和靈台有了歸宿,我最後一樁心事已了,打算離開仙京。”
女仙站起來:“師尊,你不跟我們一起了?”
屈長離道:“師尊,要回玉匣宮嗎?”
山月搖頭:“從前我說帶李溋出去,一直沒有走成,這回靈中境好了,戰亂也平息。陛下有政事殿和太後。”她握着青藍珠:“我要去找他,然後和阿麟他們一樣,雲遊四海。”
衆弟子聞言,忽然安靜下來。幾個人面面相觑,屈長離小心道:“師尊,李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