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嗯了一聲,與她一起過去看,黑暗裡隻能分辨出那小少爺臉上的一點白色,葉九探手去摸,額頭發燙,四肢卻冰涼。
屋外轟隆一聲雷鳴,又聽見咔啪的響聲,雨點驟急,天氣忽地冷了起來,葉九沒有多想,她身上衣衫幹淨,便脫了外衣給他裹了,将人抱了起來。
不遠處一行人終于将篝火升了起來,旁側有人搭了竈台做飯,孫大當家的坐在篝火前氣的咬牙切齒,他一動胳膊,咬牙切齒:“疼!”
給他包紮的白面書生瞥了他一眼,他是镖局裡的醫師,叫顧青,他見那大當家的叫喚,心裡不爽,手上一使勁:“知道疼就别瞎動彈,待會再松開了,累的還是我。”
孫大當家的怒目而視,顧青渾然不怕,直勾勾的瞪了回去,那孫大當家的沒個台階,想再發火,忽地看見葉九過來,态度便好了許多。
“小九,怎麼了?”
“頭兒,着了涼,起熱了。”
那大當家的抽了抽嘴角,笑了一聲:“哈,怕不是被人給吓的。”說罷不屑地又多看了姜老爺一眼,意有所指:“還真是随老子,是個出息的樣兒。”
姜老爺抖了抖胡子,什麼也沒說。蓮兒逆來順受慣了,又怕多生事端,隻呆在後面抹眼淚。
“好了好了,别哭了。”顧青語氣不善,葉九蹲了下來,他便擡了眼皮看了看。
“呦,好漂亮的小家夥。”顧青态度頓時轉了個來回,伸出手往他臉上一摸:“哎呦,可不輕哦。”
屋外,黑雲壓城,狂風呼嘯,雷聲打的震天響。
葉九摸了摸少年燒的绯紅的臉蛋:“怎麼辦,可危險嗎?”
“沒事,不過是個小燒……”
顧青說到這兒,忽然遲疑了一下,四周陰冷潮濕,又髒兮兮的。破廟有漏雨的地方,滴滴答答許多肮髒的泥水。
——這實在不是個治病的好地方,别的不說,連藥都帶的不夠。
葉九知道他的意思,她摸了摸男孩的臉頰,抱着人坐到了篝火前面。此時天寒,篝火隻這麼一處,但他坐在前面也沒人多說什麼,旁邊的幾人還往旁挪了挪,給他空出地方來。
夜半,顧青留下守夜。
此遭所幸未出現死者,卻有負傷的。
半夜,那镖局裡有兩個人燒的昏昏沉沉,使了藥也不見好,大當家的火急火燎。
“此番出行當真不順,老子就不該貪圖這個錢。”
孫大當家的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此時後悔也沒用,自己帶的藥物毀了大半,外面又是瓢潑大雨,漆黑一片,哪有行醫問藥的去處?
為今之計,還是快馬加鞭,早點到前面的鎮子上才行。
衆人累了一天,各自去睡了。小白臉顧青忙了一晚上也不敢休息,直到了三更時候他才往篝火前一坐:“累死了……老爺子這兩個兒子的倒是……”
那小的雖是無礙倒也吓了個不輕,正縮在女人堆裡癟着嘴不敢說話,這大的更是差勁,直接給吓病了。
他嬉笑了一聲:“姜家這般大的家業,就要落在這兩個小崽子手裡。”
他聲音壓的低,隻葉九在他旁側聽了一耳朵,那語調幸災樂禍的模樣,是在說:這麼大的家業,兩個小子忒的不濟事,可是有好戲看。
“小九哥。”這顧青也是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年紀倒不一定真比葉九小,隻是仗着他臉小面嫩,擡了葉九一聲。
青年笑了笑,也沒解釋說這小少爺一向身子骨弱,病殃殃的緣故,隻将手指碰了碰懷裡少年的額頭。顧青忽然覺得如此沒什麼意思,便換了個坐姿,又問:“小九哥,昨個見你武藝那般厲害,你師從何處?”
“師從……慚愧,我師父不過是一個老道士。”
“老道士?”
哪裡的老道士這般厲害?
“是,我師父他隻是個道士。”
二人閑聊幾句,顧青越看他越順眼,覺得此人心性不錯,又是武功高強,何不拉他入夥哩?
于是便問:“哥哥覺得我們镖局如何?”
“嗯?”葉九一愣:“人多熱情,潛力十足,未來可期。”
顧青聽得他如此誇贊也是高興:“你先前曾說過,你行走多時,也想找個落腳的地方……哥哥看咱們镖局如何?”
“你與其行走江湖,走南闖北的,又沒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如待到此番事了了,你暫留咱們镖局?走镖時候也可走四方,多見識世面,也省得一人行走,多有危險哩。”
葉九聽罷,笑道:“我倒是想來,隻怕大當家的不應。”
“嘿,你若是答應了,他指不定心裡多樂呵哩。”
“真的?”
“當然是真的,大當家的可是稀罕你哩。”
葉九還真的思考了一番。
她如今沒什麼歸處了,無父無母,也死了師父,沒了師兄。正所謂孑然一身,死了都沒人給燒紙的。
隻是此一番回京……還不知道命途如何。
成則升官加職,金銀加身,敗則……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還不知是喜是悲,是禍是福。
但無歸成或是敗了,總歸都沒個去處。
那小少爺在她懷裡睡的黑甜,一無所覺,她摸了摸少年的頭發,思索了片刻,笑道:“既然如此,待我處理完了私事,便來找你,那時可要拜托你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顧青未想到他竟如此輕易的應了下來,一時間很是高興。想再多問兩句,想了想不可得寸進尺,隻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