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風雪親眼看着季骁被押送至城門口。這是他來皇城蟄伏多年後,得到的最大的回報。
這個和自己鬥了不知多少年的人,最終還是玩火自焚,傷及本身。
真相告白于世,季骁承受衆人的謾罵被押上行刑台,看昔日浮華離他越來越遠,往日的阿谀奉承變成了無休止的叫罵,褪去身上綢緞雲錦,一身褴褛囚衣,蓬亂頭發……
季骁眼神迷離,耳畔嗡嗡作響。
算計一世肝腦塗地,雙手染血惡貫滿盈,到最後隻落得個棄子的下場。
他像是在咧嘴笑,想過往的仇風雪、齊長卿,還有在他手下亡命的所有人,想着不久之後他們即将與自己在地下團聚,便沒來由的爽利。
季骁視線穿梭在人群之中,急切尋找一抹人影。
仇風雪站在遠處,倏地眉心一涼,感到一雙帶着寒意的眼神落在他眉宇間緩慢遊移,他擡眸去看,果然和季骁四目相對。
兩人目光穿透人群,直至靈魂互相撞擊,擦出最後的火星。
“仇風雪!”片刻後,季骁仰天狂笑,聲音穿透人群直達仇風雪:“你真以為自己赢了嗎!”
“你沒有!”
“你也是該下地獄的人,我隻不過比你早些去見閻羅罷了!你在我後頭,細細數來還有多少天日子可過活!?”
季骁狂笑不止,像是聽了畢生最令人發笑的笑話,瘋魔般的将剛結痂的嘴唇撐破,鮮血淋漓。
樊音就站在仇風雪身邊,自是看明白了季骁最後惡毒的詛咒,恨意再次洶湧,可她卻什麼力氣都使不出來,想到平生最恨的人将要人頭落地,她便渾身輕快,開解仇風雪道:
“仇大人,像他那種人嘴裡說出的話,怕是沒有半分可信度。”
仇風雪知道樊音是在開解他,但他并不信什麼詛咒,也不在乎季骁死後魂魄不得安甯會不會日夜前來騷擾,他根本沒去細想。
他今日唯一在意的,是淩淮安是否會來刑場。
犯罪陳述已然快要做完,仇風雪都還是沒瞧見淩淮安的身影,心裡發慌,無論目光尋及哪出,都沒有對方的身影。
“午時到!即刻行刑!”
最後的宣判降臨,季骁終期已至。
他狂笑着閉上眼,笑聲刺耳又尖利,像是瀕死的毒蛇發出最後的不屈喟歎,充滿絕望。
劊子手手起刀落,血液迸濺。
萬物俱寂。
樊音看季骁人頭落地,心髒狂跳血液回流,無盡快意取代她沉重的心情,臉上緊繃的冰層終于龜裂,重新露出絲縷發自内心的笑靥。
這一瞬,她才真正感到自己原是來世間走過一遭的人。
如此,已是她能預想的最好結果。
仇風雪心中巨石落肚,胃裡沉甸甸的,心中翻江倒海,興奮到極緻過後卻被無盡的落空感取而代之。
他的雙手在顫抖,不僅是因為季骁的死讓他感到不真實,也因為他所期待的淩淮安到最後都沒來。
仇風雪看人群散去,因期許而雀躍的心也跟着沉進了冰封的湖底,一片死寂。
他站在遠處默然良久,正欲離去,無奈老天戲弄,擡眸一瞬,仇風雪視線不由自主地鎖住站在人群之後,跟随人流轉身離開的熟悉背影。
那一刻仇風雪豁然開朗——原來淩淮安一直是在他身後的。
“淩少爺!”
仇風雪眼角帶了些欣喜,快步走向淩淮安。
淩淮安本是決定不來的,可想到興許能在人海之中尋到仇風雪的影子,雙腳大腦就不聽使喚,轉眼已來到行刑現場。
偏巧那時身前身後都有人擁堵,他難進難出,在人海中注意到仇風雪的背影,心底像是欠了對方賬似的不敢再往前,又害怕稍微一動身就會被人流推搡至前面,幹脆像鐵柱般定在了原地。
直至人群散開,淩淮安剛想悄摸溜走,卻被仇風雪抓個正着。
他很清楚仇風雪叫住自己是要說什麼、問什麼,可現在他沒有那份勇氣去回答,更沒有必要去回答。
總有一天仇風雪會知道真相,但不是現在。
可仇風雪已然來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