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迪亞哥要不要改姓氏的問題,瑪麗安娜的小爸小媽各有想法。
“如果你以你親生父親的名字為榮的話,我們會尊重你的。”他淡淡地說道,盡量讓自己顯出親切感,但做作的官腔聽的人怪不舒服的。
他的親生父親。
迪亞哥臉色蒼白,嘴唇咬緊—那個将他與媽媽視為累贅,冷眼看着他們被河水卷走的人,他會以這樣的人為榮嗎…
安東尼奧徐徐開口道:“迪亞哥,我是這樣想的。目前還是先讓你保留自己的姓。等将來你成年之後,我們會考慮—咳咳,遵從你的意見的。”
他禮貌地答道:“謝謝您,先生。”
是的,他嫌棄迪亞哥的出身,更何況讓他享有自己尊貴的姓氏—那他可就是法定繼承人之一了。憑什麼?雖然安東尼奧是這麼想的,但領養一個農場遺孤,對他來說并非全然沒有好處;他在最近的一次晉升中拉到了不少選票,被認為是平民階級最喜愛的候選人之一。如此看來,幹掉下議院一個屍位素餐的老頭、并取而代之的目标算是有指望了。
對于瑪麗的閨房,小Dio貨覺得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寬敞、那麼漂亮的房間。回回都是百看不厭。一面大穿衣鏡對着一張白色大理石梳妝台。在一張蝸形腳桌子上,擺放着象牙小梳子,和一隻裝頭油、香粉和香水的水晶盒子。還有很多精巧的、不知用來做什麼的小玩意。
“你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隻是發會呆。”
今天瑪麗安娜又邀請迪亞哥過來看雜志了。
這樣過去了一周,沒有一切異常。結果人人忽略了那個男孩子的身體狀況。這也難怪,這樣的孩子一般都吃苦耐勞,到了優渥的環境下竟然生了病,真是令人想不到!
一開始隻是發熱,女仆給他的額頭冰敷,以為是小感冒。後來的幾天,他的病情漸漸加重,渾身酸痛不已。
安東尼奧請了私人醫生給他診治。迪亞哥的情況有點堪憂,連醫生都束手無策。接連幾天,他腸胃不舒服,然後是發高燒、頭痛。瑪麗安娜很了解腸絞痛的滋味,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她時不時跑到小弟弟的房間去看他,确認他的症狀有沒有好轉。
結果,迪亞哥的高燒燒到醫生都沒轍了,隻能聽天由命。
他很痛苦,卻一直隐忍着,或許他忍耐成習慣了。這讓瑪麗安娜聯想起福利院長大的孩子。他們從來不像正常成長的孩子那般活潑親人,因為他們幾乎從來沒被大人抱過,從來沒被疼愛過。即使他/她還是個嬰兒,他們也不哭不鬧,安靜地絕望着。他們知道撒嬌哭鬧換不回大人的關注。這樣的孩子長大後,為了在新的家庭裡生存下去,比同齡人更察言觀色,也比他們更敏感脆弱,已經沒有了去愛的能力。
瑪麗安娜一直守在他身邊。縱使她一向堅強,這次也有點不知所措了。他的頭摸起來滾燙,萬一燒到一定程度,見了太奶也未可知。
“奇怪,他并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孩子啊。”吉雅太太說。
“莫非是水土不服嗎?”
“也許是不适應環境,夫人。”
瑪麗安娜頓時怒氣沖沖。這麼說,當初他們還是得丢下他不管,才算明智之舉?
經驗豐富的溫吉醫生凸起一對棕色粗眉毛,搖了搖頭。客廳裡無聲勝似有聲,好像宣布着一場死刑。那對養父母都有點可惜,掏出手帕擦擦眼淚。瑪麗安娜猜想他們可能要放棄了。
她不斷對自己說:不可能這麼結束的,然後再次走進寂靜的小房間。
頭昏腦脹的迪亞哥一看到姐姐,立刻使出全身力氣,撲上去抱住她纖細的大腿,眼中滿是求救信号,無聲的眼淚滑過面頰。
瑪麗安娜被他這拒舉動吓了一跳,她穿着厚重的長裙,差點絆了一跤。
“啊,你、你先起來,不要這樣…”
她語無倫次地制止道,自己也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為了不影響他的心情,她立刻把他扶上床,鼓勵他一定能康複,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你也是相信自己的,對嗎?”
“我還不想死。”
“笨蛋,你一定能活下來!”
瑪麗安娜開始苦思冥想。她如今是個小孩身,早就沒有了前世強大的波紋,隻能從心理上給予他一點鼓勵。她也明白鼓勵歸鼓勵,無論說什麼,都緩解不了他的病痛。
“絕對不能聽天由命,咱們得想辦法救救他。”瑪麗安娜懷着堅定的決心,如此說道。
老女仆菲奧娜也很同情,用衣角抹了抹眼淚。
“為今之計,恐怕隻有這樣了。”
她聽到菲奧娜這樣自言自語。
“什麼辦法?”
…
本來,瑪麗安娜是不指望這個中年女仆出什麼好主意的。但菲奧娜出的主意還真讓她大跌眼鏡。
衆所周知,當人們遇到科學無法解決的問題時,玄學便應運而生。
“什麼,穿裙子?”
“你知道,魔鬼最喜歡帶走小男孩。這孩子長得清秀,跟個小女孩一樣。倘若他穿着裙子,魔鬼就不會打他主意了。”
這個本性善良的婦女說得那麼堅定不移,發自肺腑。瑪麗安娜目瞪口呆,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個女仆也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