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府湖心亭。
桓靈正和堂妹桓熒下棋。桓煜在一旁觀戰,他棋藝不精就算了,還時不時說這裡那裡下得不對,惹得兩位姐姐不停瞪他。
棋局熱火朝天,桓熒心也躁了,讓侍女送了盞冰酪。還沒嘗到味,就被桓靈拿走,轉身遞給了桓煜。
桓熒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扮可憐:“大姐姐~”
桓靈卻堅定地對她搖了搖頭。
姐妹倆時常待在一處,就連月事都湊在了一塊。桓靈自己月事在身,想來桓熒不是同樣,那也是月事将至,怎能用這寒涼之物?
桓熒低下頭:“好吧,我過幾天再吃這個。”
桓煜不明情況,感動不已:“還是大姐姐對我好。”說罷他就三兩口用完冰酪,一臉滿足,“味道真不錯。”
桓熒瞪了眼桓煜,“狼吞虎咽,成何體統?”
桓煜滿不在乎:“儀表風度是給外人瞧的,咱們自家姐弟,當然是舒服自在最好。”
桓熒不理他,又對桓靈撿着好聽的說:“大姐姐,我瞧着送來的聘禮好多,建康城中,應沒有比這更多的了。比一般世家的聘禮多了足足一倍。聽說陛下和皇後也添了好些東西,想來安王是真的同陛下關系親密。日後在建康,姐姐的地位可是獨一份的。”
從前還未定下婚事時,他們私下裡直呼人名其實便有幾分無禮。如今梁易将要做他們的姐夫,自然該用尊稱。
桓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娶大姐姐,再多的聘禮也都是應當的。”既然婚事定下,桓煜也希望桓靈的心情能好些,說了些自己探聽到的消息,“大姐姐,聽說安王從前确實是大字不識一個,但自從認了陛下做義兄後,學了些字,也不算是一點文墨都不通。”
桓靈沒什麼表情,目光仍盯着棋盤:“既然都送了聘禮上門,婚期是不是也快定下了?希望晚些吧,我不想那麼早成婚。”
桓煜:“大姐姐,你還未見過安王,你想不想知道他長什麼樣子?聽大哥說,他進出宮中上朝都是騎馬,你要是想看,隻要在路邊的酒樓等着就能看到。”
桓靈沒興緻:“不想,總會見到的。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要緊。”腦海裡蓦然閃過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魁偉身影,她按下一子,平靜道,“其實我們見過他,你們忘了嗎?”
桓熒和桓煜對視一眼,都沒想起來,雙雙搖頭。
“那還是前朝的事,”這話說得有些好笑,她自己也笑起來,補充道,“其實也就是去年。當時陛下還是大司馬,打了勝仗回京,風光無比。我們去瞧熱鬧,當時跟在陛下身後騎馬的那個人不就是梁與之?”
與之是梁易的字,據說是當今陛下為他取的。
桓熒仔細回憶了一番,也沒想起來,問桓靈:“大姐姐,那你當時看清他的模樣了嗎?”
“沒有,武将不都長那樣,高大健碩,膚色黝黑,沒什麼好看的。”桓靈對梁易實在沒什麼興趣。
桓煜風月的話本子看多了,腦補了一出一見傾情的戲碼:“大姐姐,既然你見過他。會不會安王當時也見過你,所以才求陛下賜婚。他該不會是喜歡你吧?”
桓煜做出這樣的猜測也不足為奇,桓氏雙姝的美名,建康城中誰人不知,追随桓靈和桓熒的士族公子多如牛毛。
桓靈一直沒什麼瞧中的人,桓熒從前心中隻有一人。那些士族公子無法得到意中人的垂青,也隻能暗自神傷。
“去瞧大軍回城的人那麼多,他怎麼會看到我?就算看到了,也看不清容貌。”桓靈很清楚那些人為何追随她,她性子張揚又驕縱,并不可愛。那些人願意忍受,無非是因為這張臉。
桓煜小聲嘟囔:“也不一定吧。”
——
定下親事後,桓靈的日子和以往并沒有什麼不同。家裡人多,他們每日下下棋,一起作畫,探讨音律。若有了興緻,便和嫂嫂妹妹等人一起出門逛逛。
若是碰上喜愛之物,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買下。若是從前,一樣東西她瞧上了,可能還會有其他士族女郎與她争,兩人再比着價,互相不認輸地來上幾輪,最後隻有賣主笑開了花。
但如今,新帝上位,其他士族都乖順得很。他們瞧不起桓靈與梁易定親,但也知道,如今的士族中,桓家搭上了新帝,地位最穩,所以并不與桓靈争搶。
桓靈也想得明白其中的症結,還笑着與桓熒玩笑:“看來嫁給梁與之也不是沒有好處。”
她喜愛獨一無二的寶物,喜愛說一不二的權勢。若是和梁易的婚事能叫她在這些事上舒心,那她也不是不能與梁易好好過日子。
賜下婚事時是深秋,如今已是冬月。建康城的冬天陰冷,桓靈的心情在這冬日裡卻好上了些。
就在這時,宮中派人送來了婚期的日子,讓桓家選擇。有兩個日子,都在明年,一個二月下旬,一個三月上旬。
桓沣和程素都皺緊了眉頭:“時間怎這般緊?”
桓靈的大嫂公孫沛笑着道:“妹妹這般品貌,安王自然急着迎進門。”
桓靈臉頰微微紅了,嘴硬道:“日子是欽天監選的,他急有什麼用?”
最終桓靈與家裡人一緻定下了三月十一這天。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新的一年,桓家人多,年節時分便分外熱鬧。桓靈着一身紅衣,戴着雪白的狐狸毛圍脖,與家裡女眷們聚在一起談天。
她本以為會見到梁易。他們既然是未婚夫妻,按照建康的規矩,梁易應該親自送來年禮。她是頂級士族的高門貴女,嫁梁易并不算高攀,理應受到他的禮遇。
桓靈親眼見過當年大哥和三叔未成親時對未婚妻的殷勤,别說新年這樣的大日子,就是中秋的節禮也都未少過,都是親自送去。
大哥溫和穩重,那時也會露出幾分毛頭小子的局促與期待。
三嬸孟俞的娘家在海陵郡,三叔桓渺不辭勞苦,乘船又換馬地奔波,親自送去年禮,回來時凍得不輕,但人美滋滋的。說是婚前好不容易能見上未來妻子一面,心裡高興。
但梁易依舊沒露面,隻在大年初二叫人送來了年禮。依舊是很重很豐厚的禮,同上次一樣烏泱泱堆了滿院子。
桓靈心裡便有了幾分不悅,雖然她并不喜歡梁易,但她也沒打算就這樣互相不留情面地過日子。
士族中許多夫妻,丈夫蓄養歌伎,妻子流連面首,但人前依舊給對方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