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分席而坐。桓沣和程素在上首主位,下邊依着長幼依次排開。
梁易作為回門的女婿,自然與桓靈同席。桓沣也在觀察着自己這個女婿,他穩重嚴肅,雖然沒有士族子弟先天的經學優勢,但龍行虎步,高大挺拔,不說話時與自己的女兒勉強相配。
可這人未免也太沉默了些,方才男人聚在一處。梁易從不主動開口,他們問話,他也隻答幾個字,并沒有一般新女婿的熱絡。
桓沣沉着臉,看了梁易好幾眼。
桓渺和桓炎都是新婚的年輕人,更不滿梁易。雖然桓家勢大,但是他們去嶽家時也是恭敬周到,哪有梁易這樣,連話都不願多說的。
桓靈感覺到了不對勁,父親叔父還有兄長暗暗投過來的目光含着微微的不滿。雖然有掩飾,但桓靈太熟悉自己的家人了,所以很明白地看出了深意。
這頓飯吃得有些沉悶,絲毫不像往日家裡人一起用飯時的熱鬧。
明明應該是最喜慶的回門宴,竟然成了這樣沉寂的樣子。。
桓渺努力活躍氣氛,提議共同舉杯,祝新婚之喜。桓靈扯出笑,舉起酒杯,梁易也随她舉杯。衆人又各說了些恭賀新婚的話,席間的氣氛終于好了些。
桓靈也開始與其他人說說笑笑。
上次在接觸過後,桓煜對梁易的印象其實還不錯。他想着既然梁易都提前讓他叫姐夫了,那想必應該是很期待與大姐姐的婚姻的。雖然梁易沒說什麼話,但他覺得或許有人就是不愛說話。
所以他又單獨舉着酒杯來敬梁易,不料竟被梁易拒絕了。
鬧得有些尴尬,桓靈在梁易身側笑着道:“别敬他,敬我吧。三郎好似還未好好敬過我酒。”
桓煜認真道:“大姐姐,祝你和大姐夫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然後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桓靈笑着受了祝福,也飲盡了杯中的酒。
衆人又笑着将這事岔過去。
“王爺不飲三郎敬的酒,不知我敬的,王爺肯不肯賞臉?”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桓爍端着酒杯站了起來,目光沉沉地盯着梁易。
桓爍自缺了一臂,其實很不愛這些熱鬧。今日會出席,完全是因為他想看看這個妹夫。他在軍中時聽過梁易的威名,卻也因梁易婚前的不懂禮數而氣憤。
因為男女同席,這酒并不烈,酒杯也精緻小巧。梁易是軍中之人,軍中誰不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桓爍:“王爺可别說不勝酒力,在軍中待上幾年,便是不會飲酒的都能成海量。不過一小杯而已,絕不會醉人。”
桓爍受傷之後一直心情沉郁,什麼東西隻要他想要,桓家人都會盡力為他找來。他想做的事,也沒人會阻止。
梁易無話可說,場面一時間又尴尬起來。
還是桓沣發了話:“二郎,坐下。”
這頓飯用得不不尴不尬,别别扭扭。桓靈簡直快氣死了,梁易惹她生氣就算了,竟然還惹得家裡人都不痛快!
飯後,桓靈本該請辭,與梁易一道回去。
但她輕飄飄看了梁易一眼:“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在家裡多住幾天。”然後她便轉身離開,沒忘記拉上跟在她身後的桓熒和桓煜。
梁易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轉身走遠。忽然想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去求這一樁賜婚?
——
桓靈氣呼呼地回了松風院,才喝了點冷茶靜靜心,拉着桓煜問先前發生了什麼。聽到結果後,她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阿耶和叔父問話,他竟然都隻敷衍地答幾個字?”果然,美貌雖然能換來縱容,但僅限于梁易樂意。這才回門,他就不耐煩了。
“氣死我了!我不回安王府了!我要在家裡住!”恨恨放下手中的茶杯,桓靈心頭又浮上郁氣。
桓熒聽着桓煜的話,也皺緊了眉頭,和姐姐一樣生氣。從前追随姐姐的兒郎們那麼多,任何一個人娶了姐姐都會把她捧在手心。可梁易居然是這般态度。
桓煜見兩位姐姐同仇敵忾,弱弱來了句:“可是有的人就是不愛說話,也不飲酒。”
“你是誰的弟弟?你站在誰那邊?”桓熒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質問桓煜。
“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自然是你們的弟弟。隻是、”桓煜頓了頓,“隻是那日在城外遇見,他明明态度挺好的。”
桓靈:“誰知道他發的什麼瘋?明明在王府時還說都聽我的,我不喜歡的他都會改。結果陪我回來就這副樣子,氣死我了!”
她憤憤道:“可見男人的承諾是最信不得的東西!”
桓煜大呼冤枉:“我可不是,别把我和那些男人劃到一邊,我當然是站大姐姐這邊的。你們想想,從小到大,我說過的事有什麼沒做到的?他不飲我的酒我也沒怪他,是二哥。”
桓熒:“二哥估計也是生了氣,才會故意讓安王飲酒。他受傷後其實都不怎麼飲酒了。”
桓靈也歎氣:”二哥還從未被人這般拂過面子,梁易真是的。走走走、你們陪我去看看他,我替梁易給他道個歉。”
姐弟三人又來到了桓爍的淩雲院。
桓爍一個人坐在院中的樹下,沉默地擦拭着弓箭。他從前目力極好,善使弓箭,可百步穿楊。建康城外的大營中,幾萬人裡邊也未必找得出比他厲害的。
桓靈從前也經常來淩雲院找桓爍一起玩,那時桓爍就非常寶貝他的弓箭,通常是左手抱着弓,右手細心擦拭。
可如今,桓爍沒有了右臂,隻能将長弓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用僅剩的左手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