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覺着魏平有些古怪後,娜亞便不大放心他了。這層顧慮,在她審閱過校官名冊後愈發得深了。
此前數年雖說魏甯統領全軍,但左右軍的将官有直接上報王上之權,實際上并不直接聽命于他。然而随着魏将軍心疾發作,左右軍的消息便愈來愈少。
而她安插在軍中的眼線,都在近一年中明升暗降,一步步地去了實權。可這些,魏平都未提及。
他從前替她掌了消息與暗衛,後遷至周家軍任監軍。名義上已經放權給了趙淼與諾妲,可實際上仍舊将這兩條線牢牢握在手裡。
意識到這一點的娜亞不由得一凜,她怎會糊塗至此!一步一步,将權力拱手讓人,甚至自己的安危都握在了别人手中。
“他想讓趙淼回來任斥候營教頭?”王上摩挲着名冊上的趙淼二字,心裡有了旁的主意。
寝宮。
“回來了?卡卡他們練得如何?”如今除了王宮中原有的侍衛,不少不當值的暗衛也會來尋“方侍衛”,一來二去他也與人混熟了。
秦源已然收拾過了,外頭烈日炎炎,但他身上隻有股淡淡的皂角味。“比我剛來的時候強上不少,那些個暗衛确實不如他們。誰替你訓的暗衛,身手也太差了些,也就逃跑的功夫不錯。”
除了領頭的幾個是延叔親訓,後面大多是從周家軍和孤弱裡挑的苗子,讓魏平帶出去訓了幾年。
經過這大半年的觀察,娜亞發現魏監軍口口聲聲的“奇兵”,其實大多粗通皮毛。若真碰上事兒了,怕是頂不上大用。
“你能把卡卡他們調教出來,不如再幫我訓訓旁的人?”她揚起頭,不甚在意地問道。
舉起手邊的茶盞,秦源順口答道:“也成,那些暗衛确實得好生練練了,下盤都不穩……”
“我說的是周家軍。”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她打斷,一時都沒能轉過彎來,愣在了當場。
之前不是說教我莫進周家軍嗎?他心底飄過一句疑問。
緩過神來,他方道:“戰事将近,你現在打算練兵?”哪怕是訓練有素的鎮北軍,他當初也并未做大的變動。
愈是要緊的時刻,愈不能變。将士們原有的習慣一經改變,則需極長的時間去重新磨合。臨陣更改,實在冒險。
“戰事的确将近,然未必是明日。我們皆知這一仗定會打,可提莫本就貧弱,再加上曼麗花的侵蝕,他們的戰力難稱強大。所以他們也隻敢不斷地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而不是真刀明槍地與我們一戰。
我怕的并不是提莫,或是什麼所謂謝公子,而是禍從自身起。若是羅格從根上被人蛀空了,那才是真正的亡國之危。攘外必先安内。”她面色沉痛,眼裡皆是憂心。
見她如此肅然,秦源自也明白其中輕重。但前些時日方拒了他入周家軍,今日又主動讓他練兵,其中定是發生什麼要緊的事。
“可是魏平……”他話未盡,意卻明。
“秦源,他們是我阿娘給我留的人,我毫無保留地信了。可如今發現他們可能會辜負我的信任,那自然得将我的安危,交到我信得過的人手中。”娜亞擡眼望他,一雙澄澈的眼中飽含柔情,教他的心軟成一片。
不願多言,他隻是握住了她的右手,覆在了他的心口:“隻要這裡還在跳動,我定護你周全。”
就在這濃情蜜意的時刻,誰成想女王率先破功失笑出聲,留秦源一人面色刷黑。
“娜亞——”他咬了咬牙,略帶威脅地喚道。
我正情深意重地同你剖白心意,你不感動便罷,怎的還當做玩笑一般!
“都是我不好,”娜亞立即止住了笑聲,可彎起的嘴角卻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你說這種話,總覺着太奇怪了些,咱們還是好好說話吧。”
回想起從前自己每每口頭進一步,對方定然往後千百步;而自己面上矜持一刻,眼前人必定往前挪個不停,秦源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吃硬不吃軟。
“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方道:“你若不想說緣由便罷了,如今魏平名義上是周家軍監軍,實則已掌了虎符成了統領。就算你想讓我練兵,又能以什麼名義、練什麼兵呢?”
這些正是娜亞幾日來考慮的問題,眼下她尚不打算與魏平撕破臉皮。畢竟她沒有真憑實據的把柄握在手裡,他不過是拔了自己在軍中的眼線,并未做出什麼過頭的錯事。
若能夠維持微妙的平衡,她倒也還願用一用他——隻是絕不能再讓他同時掌握這幾股勢力了。
趙淼是個聰明人,也有在江湖摸爬滾打的經驗,做個斥候營的教頭,太“委屈”她了。
而秦源不一樣,他不怕這般“委屈”,他需要一個讓他大展拳腳的地方。
“周家軍分左右兩軍,各有騎兵、步兵、弓箭手等,魏平如今牢牢掌着大部隊,我一時半會也不能明面上插手。可重新建起的斥候營,尚無合适人選,你覺得如何?”娜亞挑了挑眉,将目前斥候營的安排遞了過去。